卯时正,什邡来到林府大门外,明城已经驾着马车候在上马石前。
见什邡出来,明城连忙转身朝身后的车厢喊了一声:“公子,闻娘子出来了。”
林昇背上的伤没好利索,整个人显得蔫蔫的,如今听闻什邡来了,也顾不得背上的伤,手忙脚乱地挪到车边,抬手撩起车帘向外看。
什邡穿了衣衫湖水绿的素色衣裙,宽大的袖摆被臂绳牢牢地缠在手臂上方,露出一小节藕白的小臂。
林昇微微怔愣,便觉心脏狂跳,耳根发热。
什邡踩着上马石爬上马车,一进车厢,便见中央的小几上摆着几碟点心,都是她平素喜欢的。
从昨日起,林昇便没机会与什邡说话,如今终于有机会单独相处,那些压在心底的委屈和狐疑都一股脑跑出来,争先恐后地在脑海里翻腾。
什邡看了他一眼,径直坐在他对面。
马车晃晃悠悠往前走,车厢里的气氛却并不和谐。
林昇憋了一路,直到出了景德门才忍不住对什邡说:“祖母实在不该让你去纸坊,那些伙计怎么能让女娘……”
“是我自己想要来的。”什邡出口打断他的话。
林昇微微一怔,想说的话终于还是硬生生梗在喉咙,没有说出口。
马车再慢,颠簸总是无可避免,后背的伤口刚刚结痂,经过衣衫一磋磨,皮肉刺刺拉拉的疼。林昇心中憋屈,似乎从进了林家开始,“闻喜”与他之间那股相依为命的感觉变淡了。以前她的眼中皆是自己,在意他衣食住行,在意他每次夜里梦魇,现如今二人即便同在一个府中,他要见她也非易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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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他去落花苑寻她,听闻她一早便与谢必安一同离开,他心中既焦虑又惶恐,怕她不辞而别,又怕她被谢必安算计。果真,到了晚上,祖母的一番话下来,他才知道谢必安这混蛋竟然带着她去府衙报官。
他是失忆了,但到底不是傻子,这个时候把“闻喜”推出去,根本就是既想保曹记,又不想林家得罪漕帮。
漕帮不予计较还好,一旦真的计较起来,林家一句“闻喜”不过是个外人,便将责任推得干干净净,届时祖母再为他寻一个得力的岳家,林家简直一箭双雕。
他不信她看不出,只怕是迫于祖母和谢必安的逼迫,才……
大概猜出他如此沉默的原因,什邡难得有耐心地出言解释:“你莫要多想,我去府衙并非你祖母逼迫,与谢必安同行,也是图他能护我平安,说白了,互相利用罢了。”
听了她的话,林昇更觉得胸口窒息,连呼吸都有些困难,说到底,还是他无能,无法护她平安罢了!
此时此刻,林昇看着对面泰然自若的女娘,突然意识到之前自己想要逃离林家的想法是何等的可笑与无知。
便是有林家相护,他亦无法独善其身,更何况脱离林家?
世道险恶,艰难险阻,便是不在林家这个偌大的漩涡里挣扎,怕是也要在别处沉溺。若他今时今日足够强大,他的女娘又何须以身犯险,依仗别人的保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