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仔细凝神远眺而去,地面如被重磅炮弹砸出大坑,漫天泥沙冲天而起,宛若巨大的帷幕被拉起,朝着四面八方铺展开来。
足足有四五丈之高!
声势大到几近于遮天蔽日!
逸散的气流呜呜尖啸,形成肉眼可见的实质波纹,一波又一波向外横推,其中蕴含的可怖劲力,碾碎精钢不在话下。
“子午剑宗的真传,什么时候不成器到欺负女人的地步了?”
浑厚低沉的嗓音悄然落入淳于修的耳中,字字皆有莫大分量,像一记又一记的大锤挥击,震得剑宗真传面皮发紧。
“赵辟疆……”
淳于修咬牙叫出那人名姓。
“淳于修,你闭关十年,剑术也没太多长进啊,不如寇求跃远甚。”
茫茫虚空灵光交织,神意盎然,两相交融之下,汇成一条看不清面目的雄武身形。
黑发披肩,头戴金冠,两肩开阔,如山如岳,极尽枭杰的豪迈风姿。
“十年前你被寇师兄打得灰头土脸,一口一个‘道子’,不敢直呼其名,可没现在这般桀骜不驯。”
淳于修哂笑:
“而今人死了,你倒是一副‘棋逢对手势均力敌’的样子,装给谁看?”
众所周知,寇求跃成神通在赵辟疆之前,只论修行之速,够得上赤县神州前五行列。
故而,这位威压天水府的大将军,并未从子午剑宗的寇道子手里头讨到什么好,甚至吃过几次大亏。
如今被淳于修旧事重提,无异于当场打脸。
“难怪义父说,你们这帮剑修,全身上下嘴皮子最硬。”
赵辟疆未曾恼怒,他一缕神意横跨虚空,从天水府到义海郡,出现在虚空内景地,消耗不算小。
犯不着跟一个十年前都未放在眼里的剑宗真传较劲置气,未免失了体统。
“念在颜信的份上,本将军不治你的犯上大罪,此事作罢,把路让开。”
淳于修周身肉壳剑气喷薄,刺天裂地的凌厉意味越发浓烈,眉锋轻轻扬起,冷然一笑:
“治罪?你姘头勾结四逆魔教,万一捅到龙庭那里,天子治谁的罪,真不好说。”
虽然赵辟疆面容模糊,但把握四方运转的威严气度分毫不减:
“陛下岂会因为这点儿捕风捉影的区区小事,降罪于本将军。话不过三,淳于修,本将军是可怜子午剑宗只剩寥寥几根独苗,这才数次容忍。”
淳于修垂首,好像做着权衡思量,片刻静默之后,这位剑宗真传呲了呲牙,低低笑道:
“我还是内门弟子的时候,就问过寇师兄,咱们剑宗求的是啥。
寇师兄笑而作答,不撞南墙不回头,不到黄泉不死心!
既然事不过三,但请神通巨擘,试我一剑,利否!”
剑光与话音,前者升,后者落。
纵然没有神兵在手,淳于修也想以身撄锋,看看神通巨擘究竟有多厉害!
他所修的《惊惶灭神十二法》,乃是采集周天寰宇万般金性,进而凝聚“破”、“灭”、“绝”、“杀”、“诛”、“戮”、“伐”、“虚”、“空”等十二道神意,以铸成无坚不摧,所向披靡的惊世剑意!
淳于修闭关十年,已经从参透“灭”、“绝”、“诛”、“杀”四字变化,原本十死无生的凌厉杀机收敛圆融,几如丹丸养在体内。
只等明悟“破”、“伐”二字,就能更进一步,着手突破神通秘境。
他本来想将视为毕生劲敌的宁海禅,当做磨刀石,砥砺自身。
“可惜了,宁海禅,你没这个福分……”
淳于修右掌泛起粲然夺目的极致剑光,茫茫虚空倏然凝聚密密麻麻,宛若龙蛇扭曲的血色大字,皆蕴“灭”、“绝”、“诛”、“杀”之意。
砰砰砰砰砰——
满天剑气如春雨洒落,原本充斥污浊秽气的内景地,立刻变得生机盎然,清新怡人。
大有那种独坐小楼,静听雨声的幽静闲适,让诸明玉眼神恍惚,似是沉醉。
“死极生尽!好剑术!”
赵辟疆眼中闪过异彩,淳于修这一剑值得入目,当得赞赏。
随后,五指轻轻舒张,好像扯得穹天倾塌,伴随着“轰隆隆”沉闷巨响,四面八方滚滚元气都在陷落,辽阔浩广的内景地霎时变得逼仄拥挤!
这位天水府大将军的一掌,竟然无远弗届囊括周遭虚空,欲要把淳于修捏在手心里!
……
……
“神通巨擘实在高深莫测!”
悄摸摸躲在角落的白启,一边关注战场局势,一边催动养剑术,借助【剑君十二恨】神种,努力咀嚼领悟此前所学的《三圣剑》、《皇离元吉剑》,再将其喂给南明离火。
“唔唔,七郎,要撑坏了……”
这口剑宗供奉的神兵嗡嗡长吟,炽烈霸道的无匹锋芒流溢于剑身,其中蕴含的沛然威能,让白启差点持拿不住,脱手而出。
“怪不得人人渴求玄奇神兵!神兵已经如此,更何况大道生成的玄奇神兵!”
白启握住南明离火,衣袍鼓荡,黑发飞扬,无端生出傲视天下群雄的睥睨俯瞰,恨不得高喊:
“我有一剑,可搬山,断江,倒海,降妖,镇魔,敕神……算了算了,口气太大,万一老天爷看不过眼,被降雷劈死,可划不来。”
白七郎默默忍住,【剑君十二恨】神种聆听剑声,观看剑形,【九牛二虎】神种加持肉壳,增强气力,【黄泉】道种冲刷魂魄,涤荡念头……玄奥墨箓熠熠生辉,诸般技艺尽归于身。
他如同拉满绷紧的大弓,等待着师爷所说的机会,等着挥剑的那一刻。
……
……
“赵辟疆的本事真不小。”
陈行感慨道。
“淳于修也不差。”
陈隐瞧着似真似幻,由着招式演化的如林剑光:
“是个神通种子。你若再不动手,他就该死在这里了。”
陈行轻叹:
“若无那节枯朽逢春木,让颜信老贼再没一个真传,更有利,子午剑宗不会愿意被赵辟疆钝刀割肉。
本教主这辈子,最烦打打杀杀了,却又无可奈何,实乃身不由己。”
这是陈行头一回自称“教主”。
他衣袍轻振,气血真罡腾腾运转,化为实质一般的赤红焰流,顷刻涨大,变作一片覆压数里的火烧云,鳞爪飞扬,栩栩如生的九条炎龙在里面翻腾滚动。
赵辟疆探出的大手猛然收回,模糊面目倏地显出威严双目:
“赤阳教主!九火炎龙!这下真是钓到大鱼了!”
这位威压天水府的大将军,话音透出罕见地认真语气,屈指将淳于修弹开,眸光相隔千万里,遥遥锁定摆出阵势的陈行。
“据说,你是当世唯一,从王爷、帝宫掌教联手之下,逃生不死的神通巨擘。
神京鸾台,观星楼,都将你列作赤县神州十大长生仙种。”
陈行挠挠头,他在怒云江当武馆师傅十几年了,名头早已不如白阳陈隐、青阳陈独。
那些听上去惊天动地的事迹,皆是年轻气盛时所为。
而今的陈行修身养性,戒骄戒躁,没那么重的杀性,于是开口平和道:
“小赵啊,看在你这么会说话的份上,本教主下手轻点,争取用三拳打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