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厅,坐北朝南的主人位上,蓝若深安静把玩一串赤珊瑚佛珠,胡蕴川嗑着瓜子儿。
张伯引着蓝基进来,那蓝基上身着黑貂裘褂子,内搭宝蓝色刻丝面儿厚棉长衫,头戴颤珠蝙蝠金冠,镶了翠玉的鳄皮官靴子,腰板挺的笔直,踏步仍然不失贵公子风范。
然而一切不过是强撑着外皮,他整个人模样大变,瘦的两腮无肉,病恹恹的,眼睛空洞,死气沉沉的盯着蓝若深,那是一种深入骨髓的执念,仿佛看的不是人,而是物品般。
胡蕴川把手上的瓜子皮儿拍下去道:“四少爷来竹园这有何见教啊?”
蓝基不言不语,就那么直勾勾的盯着蓝若深。
“你们都下去吧。”蓝若深屏退下人。
“是。”丫鬟小侍们都出去了,还关上了厅堂的门,室内鸦雀无声,只能听见紫铜掐丝熏笼里热炭火的噼啪声响。
蓝基似哭非哭,似笑非笑:“大哥哥,我娘死了,你还满意吗?”
蓝若深拨弄佛珠,浓密的长睫抬起,温善笑眼,美如观音:“你说呢?”
“大哥哥,我不怨你,我不恨你,你对我那么好,对母亲那么尊重,你不会做出那些事的……我相信你!都是胡蕴川挑唆的!胡蕴川害我和我娘的!你只是被迷惑了!”蓝基自说自话,神态有些疯魔了。
胡蕴川嗤笑一声,刚要喷他两句。
蓝基血红的眼睛瞪向他,指着他的鼻子:“胡蕴川,你很得意是吗?你且得意着吧,老天既让我活着,我与你不死不休!”
却听蓝若深蹙眉打断他:“与蕴川无关,一切都是我设计安排的,我见不得你母亲好,更见不得你好。”
蓝基崩溃大哭,跪在地上:“大哥哥,我爱你啊!我爱你啊!为什么会这样?”
蓝若深俯视他,清冷一笑:“我明确告诉你,我不是你大哥哥,我不爱你,你令我作呕,至于为什么会这样,那是因为你们母子作恶多端,自作自受!现在,不是老天让你活,是我蓝若深让你活着,给你一个苟延残喘的机会,毕竟当年,我没有死,倘若你敢对蕴川不利,我会让你死的比张氏难看几百倍!”
胡蕴川惊诧又感动,没想到自家美人竟这么直爽,其实他能观察出蓝若深的表情有些恶心和疑惑,他其实也不懂蓝基这扭曲情感的动机。
“呜呜呜……”
蓝基委顿下来,悲泣如同幽魂孤鬼。
突然的,他意识到什么,用袖子擦了擦脸,希冀的看着蓝若深:“现在,我母亲已经死了,我也废了,哥哥放我一条生路,是不是意味着,过去那些恩怨都消散了?若我变得越来越好,对大哥哥越来越好,大哥哥是不是能爱我了?”
他神态疯魔般,歪着头,嘟囔:“什么爵位!什么权利!什么地位!母亲,父亲,姐妹兄弟我全都不要了!这世上,我最爱大哥哥了!”
接着,他膝行爬过去,要抓蓝若深的衣袍下摆,被胡蕴川一脚踢开。
“滚!”胡蕴川护住蓝若深。
蓝基趴在地上双眼外突,扭曲的笑着:“哈哈哈……胡侉子你害怕了?哈哈哈……你是胡家养子,你个赝品劣等货色,贪财贪权,不过是个棋子罢了!而我不一样,我是侯门正统嫡子,为了大哥哥,我什么都能放弃!大哥哥,你跟我走吧?咱们离开平阳侯府这肮脏地!我们换一个地方重新开始好不好?啊?”
笑着笑着,最后又呜咽了。
胡蕴川皱眉,听见那句“不过是棋子”时,心头有些异样。
蓝若深敏锐察觉,握住胡蕴川的手,捂着心口,远山黛眉蹙着,抿唇:“我有些恶心,撵他出去。”
胡蕴川忙扶抱起他回寝室,无暇管蓝基死活,只心疼对蓝若深道:“我马上去请赵太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