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院长他见到我的时候跟我说,孩子你跟我家姑娘一样,倔得像头驴,我抽了抽鼻子点点头,“您挺过来,我给您当一辈子的驴……”
院长笑了,但那笑容格外勉强。
老郑还打趣院长,有气无力的说道,“你这个人坏的很,还要跟我抢我家的女娃儿,你可知道,我等她叫爹都等了二十多年咾,结果换来了金刚老芭比……”
“芭比和爸比同音,你得知足。”我笑得很是勉强,红着眼眶得理不让人的说道,“再说了,从知道到现在才二十多天,哪来的二十年,一天天成能忽悠了!”
老郑没有搭茬,依旧乐观的说道,“我也是终于过上了自家女儿伺候我的日子,等我出院了,老子一定要跟老陆那个混球炫耀一哈,老子有女儿……”
说完便拼了命的咳嗽,老郑其实要比别人好很多,可能是郑老之前给他填的那几碗苦药汤子起了作用,老院长都快被下管儿了,他还能来一出八段锦和太极拳。
晚上交接班,我坐在办公室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把自己缩了起来,因为太困了这饭我就没吃,在目前这个一个人掰成好几瓣儿用的时期,能有两个小时的休息已经算是周围人紧赶慢赶挤出来的了。
眯瞪的时间我睡得并不踏实,做梦都是和新冠有关的事儿。
距离武汉疫情开始已经过去了小半月,出院的人少之又少,住院的人越来越多,走廊里病房里就连转运车上都挤满了人,陪护出不去的一些病人家属由于被隔离自动成为了志愿者,帮着忙前忙后,见我们没工夫吃饭睡觉就撵着我们这些人去休息。
有个岁数很大的阿姨坐在椅子上看着棚顶的灯光,回头跟我说道,“姑娘啊,我家妹娃和你一般大哈,你们这些娃娃要保重自己。”
我点点头,看着一脸慈爱的奶奶,想起了那两家疼我疼到骨子里的老人,有些苦涩的笑了笑,也好,不用遭这个洋罪了,这个病太痛苦了,折磨身体,还折磨灵魂。
……
西南相比较武汉,疫情已经算是相对较轻的,密接虽然大有人在,但是数据还尚在可控范围之内,再加上各小区开始了消杀工作,新冠的增长率很快就被控制了起来。
从第一例发生到老郑恢复共计20几天,老郑说自己呆的实在是五脊六兽的,提冷扑棱的就要起来干活儿,被老陆狠狠的押回床上,一再重申,没好利索之前这货就别想起来。
院长已经下了管,情况不是很乐观,但他每次见到我的时候,总是很开心,他说总感觉自己女儿在身边,气的老郑直跳脚,非说他这个老登跟他抢女儿,我也总是跟着老院长一起笑话老郑。
终于有一天我笑不出来了,老院长看着我,又仿佛透过我看的是别人,他说他女儿来了,来接他走了,我忍着通红的眼眶,一面调整着药量,一面喊着老姜,老姜电话里说,我那声儿都变了。
老院长病情迅速恶化,甚至都没给我反应的时间,老姜和老陆以及传染学科的大佬齐上阵都没能将人带回来,听着那熟悉的报警声,以及白布盖上的一瞬间,我仿佛又回到了师娘走的那年冬天。
也是这样一个暖冬,我一个人跪在雪地里,宛若行尸走肉,砸了盆子,烧了衣服。
耳边依稀记得她说的那句话,“大宝,我看不见你结婚生孩子了……”
如今老院长的话似乎依旧萦绕在耳边,“娃娃,你来接我了……”
送走了老院长的遗体,我和老郑坐在走廊的地上一句话也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