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上寒梅应已开,故人不寄一枝来。天涯岂是无芳物,为尔无心向酒杯。”
暑气蒸腾下,略显颠簸的马车内,杨桂枝并膝侧坐在一端,而她手中捧着的正是朱熹先生的词集。反复读了几句后,她忽然顿住,将词集合上,挑玉指撩开一角帘幔,随着一股热浪涌入,桂枝开口问道:“霍大哥,这般行路月末可赶得到临安城?”
自二人离开衡州,已有五六日,尽管一路上未多驻足,但由于天气燥热,车马每行一个时辰便须歇息,路途依然很遥远。
马车外,霍弘拿着草席顶于头顶,用来遮挡日光,却还是汗流不止、燥热难耐。
听着桂枝问的话,他含唾液润了润干燥的嗓子,皱眉向前一望,片刻后苦笑道:“老天爷若肯施恩布下两日膏泽,湿了泥土,使这路上爽快些,大抵可以,可若始终这般燥热,便是你我耐受得住,马却不知能撑到何时啊!”
桂枝闻言轻叹一声,周遭炎热,她身处车内倒还好些,可却苦了霍弘,于是她赶忙道:“霍大哥受累了,不如先将马拴在后边儿,您上里边儿坐着,也强过曝晒。”
“诶!不可,这如何使得?小姐尚未出阁,吾一糙汉与您同乘一辆马车,此事若传了出去可不中听。这样吧,咱家瞧着前面不远有茶馆,待到了便在那里稍歇一会儿,等日头落下些了再赶路不迟!”前方传来霍弘爽朗的笑,虽然心里为桂枝着想,但这日光对他可是毫不留情,不仅皮肤灼热,口干舌燥,就连心里也闷着,故这般提议。
“便依霍大哥。”见此,桂枝没有再多说什么,撂下帘幔坐了回去。说来其实倒也没有这么急着赶回临安,虽是向圣人太皇太后告了一月的假,但早几日晚几日回去,也不会受责备。
打出离了衡州,赵汝愚暴病而亡的消息便传了出来,一路上不少人都在议论,很多人都纳闷,这一个多月前还是朝中唯一的宰辅右相大臣,怎得顷刻间落得这般下场?
这一路上,桂枝也常想起赵汝愚最后说的那些话,对其病逝,她心中无感,但对方的提醒却让她渐渐醒了过来。
赵扩自登基以来,虽逐渐在重振朝纲,但因其性格和顺,大多时候还是听从下面的意见行事,其中最明显的当是韩侂胄。
当初张宗尹与桂枝将韩侂胄这枚棋子立在赵汝愚对面的时候,就已经想到了他二人之间,无论谁最终留存下来,终将会成为一朝之权臣。
如今,桂枝的私人恩怨已然了却,可当初的那枚棋子却成了一根毒刺。
或许真如赵汝愚所说,她的一己私仇“小肚鸡肠”,才协助赵扩令韩侂胄如今一手遮天,可毕竟这大宋还是姓赵,赵扩纵使天真,但于情于理,这根毒刺也是时候该拔掉了!
说句实话,最后见赵汝愚那一面时,桂枝哪里还有恨?本就不是同一条路上的人,但于大宋而言,赵汝愚确实也尽职尽责了。
这番病故,也算是一个体面的死法。起码其余家小还在,香火仍得以延续,只是不知,今后他们这一家“皇亲国戚”在择儿媳时,还会不会有当年的偏执?
“吁……吁!”赶车夫拉缰的呼声响起,马车终于停了下来,桂枝也从方才的思绪中收了回来。
下了马车,正对面儿的是一处茶坊,里面卖的不过是些寻常茶水,捎带有些吃食。
霍弘甩了些钱银给店伙计,吩咐将马牵去棚子里喂些干草,又找了一处干净的桌子,伸手用袖子蹭了蹭椅子面儿后这才看向桂枝:“小姐先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