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家的宠爱自然是直接与各宫的待遇挂钩。
自赵扩与桂枝变得冷淡,便很少有人踏足桂枝的寝宫。
宫中的吃穿用度立刻紧张起来,倒不至于吃不上饭,桂枝从不缺钱银,需要了便是让曲夜来出宫采买,但对于月泠等人,她自然是不会惯着,白眼狼到什么时候都是白眼狼。
月泠等宫女见此,埋怨声更是一日比一日高,要么就是嫌弃饭菜不合胃口,要么就是怪往常的小食点心再也没有了。树倒猢狲散。
离了最后的好处,众人也离了心,宫里上下人心涣散,没几个人肯好好做事,都在寻找新出路。
当晚,曲夜来亲自煮了粥,端到桂枝面前后,顿时鼻头一阵犯酸。
“真是的,夫人,您实在太委屈了,每日去坤宁殿都要被那皇后冷眼不说,就连官家也毫不体恤您!”
闻言,桂枝轻笑回道:“深宫孤影映黄昏,醉酒独思故人远。等待君王归未归,空余凉风拂古墙。在这大内皇宫中,求而不得,下场悲惨的人太多了。我们如今且能独善其身,已该知足了。话说你也到了出嫁的年纪,总待在我身边,便耽搁了,不如我替你说桩亲。”
曲夜来听了这话,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我不!我要留在这里陪着夫人!”
桂枝怜爱地看着她,轻轻抚了抚她的脸颊,“你我之间,至少总要有一个得到幸福吧。”
曲夜来垂了垂眸,忽抬头道:“那为什么这个人,不能是您呢?”
桂枝一愣。桂枝眼中空茫茫一片,这一日,她或许早就猜到了,只不过比想象中的要久一些。
良久后,她叹道:“我也曾想一直待在宫里,待在圣人太皇太后身边。”
初入德寿宫的那段岁月,零零碎碎,如甘甜的蜜饯,如飘零的枫叶,穿插在记忆的缝隙里,是最甜的味道,是最美的风景,圣人太皇太后对她的恩情,桂枝这辈子都忘不掉。
“岁月无情如流水,泪眼望花花已残。瞧你这模样,莫要再哭了!”桂枝将手一摆,不愿再讨论这话题,“明日出城,替我去篱笆园找余翁取些酒酿。”
曲夜来门清,她这段时间总往外跑,替宫里购置各类物件。虽然宫里略显凄凉,但唯一的好处是紧挨着御花园,风景不错。
当下时节,尽管枝梢叶末都透着一丝伶仃,但世间万物皆有一瞬间的美感,桂枝早就想趁着夜色在御花园里临绘一幅了。
但是好画须得配好酒,她总得是二两玖吻香入腹,这才能有意境。
翌日,天一亮曲夜来就出宫去了,正值午间才回来,取了一坛玖吻香。不过,曲夜来低眉垂目的眼眶还红着,一看便是出了事儿。
“怎么了?”桂枝见此不由得上前询问。
曲夜来抬起头,眼眶含泪望向桂枝:“余翁,余翁过世了。”
闻言,桂枝心头也是一颤,仅仅小半年未见,余翁竟然……他代替自己照顾了小七那么久,如今走了,小七想必也很伤心。
“那现在篱笆园还有人吗?余翁的后事可有人办?”桂枝又问道。曲夜来回道:“霍大哥和向大鼻给办了,余翁就葬在山上。”
“如此便好,如此便好……”二人相视一眼,不由同时红了眼眶。
余翁是个慈善的长辈,他大智若愚,隐居山里半辈子,没有人知道他以前是做什么的,也没有人过问。
随着这股伤心劲儿,一下午的时间悄然而过,待到夜里天色黑了,曲夜来陪着桂枝来到了御花园。将酒坛摆好,又取了一盏灯搁在旁边,桂枝端来画笔,却一时不知如何开始。
既然没有感觉,那便饮酒,余翁走了,今后也再难尝到这么好的酒,这一坛,这一晚,桂枝打算吃醉。
不出半个时辰,小半坛入腹,桂枝感觉浑身温暖。她抬眼看向月下花园,纵横交贯的枝叶,仿佛勾勒出了那些已逝之人的脸,不止一位。另一边的垂拱殿内,赵扩已经连着打了三四个哈欠,从早上到现在他几乎就没有合眼,一直在审阅下方报上来的奏折,一旁的王德谦都是眼皮直打架。
“官家,时候不早了,您先歇着吧,这奏折还剩不少呢!若都处理完恐怕又该上朝了!”王德谦躬身建议到。
赵扩闻言,缓缓点头,手上的札子也放了下来。
“朕也确是有些乏了,不知怎的,朕这段时日总是心神不定,仿佛有什么大事一直在逼迫朕去尽快完成一般,很是烧心。”
王德谦可是个人精,一听这话,赶忙建议道:“官家可要保重龙体!这般熬夜谁人受得了啊!不如,奴才宣御医来给您号号脉?”
皇帝有不定期的例检,御医每隔半月就该来一次,可最近赵扩忙得已经一个多月没有见御医了。
“如此也好,那便召来吧!”赵扩说完,用手抵住额头靠在案前养神。功夫不大,王德谦便从御医院带来了御医,今日值守的还是陈玉成。
一番望闻问切后,陈玉成点了点头,稍后一躬到地,回道:“官家这是心火太重了,需要适当调养,国事再重也可搁置两日,先将龙体调养好也不迟。”说完,陈玉成在一旁簿子上写下几行字,递呈给王德谦,“微臣已为官家开了方子,养心调脾。但官家,恕臣直言,心病还须心药医,官家隔着心事,自然影响龙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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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德谦过眼之后,将药方递给赵扩看了看。
“嗯,朕知道了,便按此方……送到这里来。”赵扩本想说送到韩珏那里,但再一想韩珏昨日的所言所行,便改了口。
“臣遵旨,臣告退。”陈玉成躬身施礼后,缓缓退出。
王德谦将其送出去后,站在大殿外,他看向陈玉成问道:“据说,陈御医前几日给平乐郡夫人诊过?”
“确有此事。”陈玉成也不遮掩。
“杨夫人是患了什么病吗?”王德谦又问道。
陈玉成顿了顿,虽说不该透露她人病情,但毕竟这是官家身边的太监总管,于是他便直接说道:“杨夫人在冰天雪地里跪了数个时辰,险些失了双腿,不过臣已开出方子,这几日下来应该已无大碍了!”
闻言,王德谦脸色微微一变:“何人罚杨夫人跪的?”
“那微臣便不知了,不过从杨夫人贴身侍女口中念叨的,似乎人是跪在坤宁殿。”陈玉成说完,深施一礼,随后离去。
王德谦站在门外,轻叹一声后,赶忙回身入内。赵扩仍在闭目养神。
“官家,奴才方才听到了个消息。”王德谦凑近后说道。
赵扩微微抬眼:“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