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曲终人散夜风寒(2 / 2)

漆黑一片的皓月宫,亮着一点光。赵扩朝着那道光走去,走得近了,才发现是一星烛火。那星烛火在烛台里微弱地摇曳着,将一点光,一点热度,打在破了一洞的窗户上。

他就站在窗外,透过那个洞,借着那一点光,看着窗内的她。

皓月宫里的人都不知哪儿去了,就留了杨桂枝一个,孤独地坐在灯下,都已经夜半三更了,还在缝制之前许诺给曲夜来的香囊,能看得出,她的眼睛总是忍不住游离,偶尔泛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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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子里一定很冷,因为她时不时要停下,揉搓一下双手,将略显青紫的手指放到嘴边哈气,等手指恢复了些知觉,才重新拿起针线刺绣。

只是屋子里不但冷,还暗,许是为了让蜡烛能够烧久一些,故而将灯芯掐得极小、极细,杨桂枝坐在这样一根蜡烛旁刺绣,绣一会就要揉揉眼睛。

如此潦倒之姿,连冯成看了都有些心生不忍,更何况赵扩。冯成小心瞥了赵扩一眼,果然在他脸上看到了心痛。

说赵扩心中没怨气,是假的,毕竟好端端的突然像是被对方嫌弃了一般,连着数日不见,堂堂帝王如何能忍?但再多的怨,他也只是独自生闷气,这怎一个“愁”字了得!

吃点东西好吗?穿点厚衣服好吗?再不济,将蜡烛点得亮一些好吗?这些话在赵扩心中翻腾。

只见屋内的烛火忽然一跳,桂枝忙放下针线,伸手护住烛火,免得它被外头灌进来的冷风吹灭。

烛火剧烈摇曳了一阵,好不容易稳定下来,她叹了口气,目光不自觉地朝窗口看来,赵扩急忙避开,还不忘把冯成也扯到一边,两个人壁虎一样在墙上贴了许久,直冷得冯成低头打了个喷嚏。

赵扩狠狠瞪他一眼,冯成忙双手捂嘴,无辜地看着他。

等了一会,赵扩悄悄又往窗内看了一眼,见杨桂枝仍在低头缝香囊,便松了口气。“官家。”冯成压低声音问,“不进去吗?”

赵扩摇摇头,转身就走。

人虽走了,心却留了下来。这一夜他翻来覆去睡不着,一闭上眼就是烛光微火里的她。

庆元六年(1200)冬,荒诞了一生的光宗赵惇去世了。或许是少了他平日那份疯疯癫癫,宫中明显清冷了许多,就连巡城的禁卫队都少了人。

冬至这一日,按照礼节,各宫自然是该去一趟谢太后处。谢太后辅佐孝宗帝一生,后宫内治理得井井有条,是以宫内不少人都对其颇为敬重。

深宫之内,一方净土,慈寺名净,故名净慈。尘世间的浮华喧嚣,难以侵入此处,唯有宁静与安谧。自孝宗殡天,谢太后便常居于此,青灯古佛,不问世事。此时,寺内钟声徐徐,低沉而庄重,谢太后端坐于佛堂之前,佛像肃立,灵光四溢;香炉中香烟袅袅,她手执经卷,一笔一画,一字一句,恭敬抄写。

门外,侍从来报:“禀太后娘娘,曹淑仪求见。”

门内,过了一会,她只淡淡回应一个字“回。”门外庭院之中,曹淑仪目光阴暗,她深知自己来的目的,就是为了巴结谢太后,借势打压杨桂枝,谋求自己在宫中的地位和利益。想当初那杨桂枝,便是得了圣人太皇太后的照拂,才能平步青云,飞上枝头。为了讨好谢太后,她特意模仿杨桂枝带了古琴,想弹奏一曲得到谢太后的青睐,没想到谢太后对她完全不理不睬,她也只好愤怒离开。

而她并不懂,谢太后乃真性情之人,一生只为孝宗而活,如今她的心,静如止水,她的手,稳如山峦。她更不懂,谢太后放下前程往事,一心只为佛前祈福,为天下苍生默念平安。

另一边,皓月宫内,正殿里烧着炭,纵是冬天,也温暖如春,桂枝将一只香包捧在手中,冬至里安神助眠的香包、香囊虽然不算什么稀罕物,但礼物重要的是送给谁,她的眼中流露出毫不掩饰的喜爱:“若是夜来在,定会欢喜得叽叽喳喳。”念到此,她的笑意戛然而止。

见状,一旁蔡奚琳垂首轻叹,“娘娘,夜来已经不在了。您不要过度伤怀,小心又伤了身。”

杨桂枝这才抬头看了眼身边,确实,物是人非。

“夜来若是在的话,肯定不会想看到娘娘您每日这样的。”蔡奚琳再度劝道。

“没事,本宫已经想清楚了。”桂枝轻笑一声,随即脸上那抹伤感便被抹去,正色道,“本宫定要成为皇后,才能不负这一切,如今的我,已没有回头路了。”

蔡奚琳轻轻颔首,随后又开口道:“那娘娘您有何打算?”桂枝将香囊放在贴身处,随后站起身,道:“去垂拱殿。”这天夜里,垂拱殿内。

赵扩正批阅着奏折,心思却全没在奏折上,外头传来脚步声,他立刻丢下笔,等看清来人,脸上的笑容却在渐渐消失,问道:“何事?”

来人自然是冯成,他先是一愣,随后赔笑道:“官家,贵妃今儿不在宫里。”一支笔甩在书案下方,赵扩冷冷道:“下去!”

“是,是。”冯成忙躬身退下,临走之时错身让开,一位宫女端着食盒走进殿内。

瞧侧影赵扩觉得有些陌生,以为是新来的,便冷冷道:“东西放下,统统滚出去。”然而谁知那宫女径直来在书案前,屈身施礼。

赵扩忽然一愣,再一看此时身前的哪里是宫女,分明是素衣简装的杨桂枝,赵扩皱眉道:“枝枝?你怎么如此打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