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宁十四年,八月初六,余事勿取。
刚过晌午时分,天空中挤压起厚厚的云层,似天幕倾轧向地面,显得昏暗异常。
一行超过五千人的大部队,将长安城十里外迎来送往的望乡亭挤得水泄不通。
五千御林军披挂银亮铠甲,静静蛰伏于大地上,如同一柄锋锐的刀锋横亘于长安之前。
兵部尚书韩进,以及靖王派来的使者苏平清,都只能屈居在第二列。
排头的御林军统领黄灞先,与内阁现存的五位阁臣之一,宁国公崔正道,共同拱卫着居中那一骑。
萧策穿着一身红金冕服,胸前未绣金龙,而是以麒麟勾勒,大盛礼制皇子未封王前,不得身着蟒袍,只能以各式瑞兽为点缀。
但此刻的萧策居于大军正前,依然显得不可一世,贵不可言。
望着天际线上,那压得极低极低的乌云,萧策转头与崔正道笑着说道。
“宁国公,瞧着过会儿会有场大雨呢。”
崔正道便是崔兆的父亲,作为金陵崔氏在京的二房,崔正道在官场上素有守拙抱朴,行稳致远的美名,对于自己那个废物儿子最近与六皇子闹出的诸般不愉快,崔正道自是权当不知情,面容沉静的颔首回应。
“据驿使回禀,武定王的队伍距离望乡亭不足三十里,想来在雨落之前应该能到。”
见崔正道谈性不高,萧策也不觉得尴尬,又转头跟黄灞先打趣道。
“老黄,你怎么一直在搓裤管,手心很多汗吗?”
黄灞先倒是实诚无多,吹着胡子说道。
“六殿下呀,那可是天盛铁骑啊,大盛最强的一拨骑兵,如今也不知武定王是何态度,末将岂能不紧张?”
萧策闻言嫌弃的努了努嘴,若是沈南天真的犯病带兵强行过境,这五千步兵只有抱头鼠窜的份,还用的着想那么多?
不过萧策也纯粹是等的有些心烦意乱,才想着找人搭话转移注意力,自从知晓暗中有人想给他使绊子后,这些天萧策就窝在府里闭门不出,每日除了练枪就是打熬筋骨,根本不与外界接触。
直到今日武定王回京,黄灞先带着御林军堵在家门口,萧策才不得不换上黄灞先提前备好的骚包冕服,按照父皇的吩咐,作为此次的皇家表率,出现在这望乡亭前。
乌青的云层越积越厚,平坦开阔的官道前逐渐刮起一阵阴风,营造出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凝重氛围。
见武定王的队伍迟迟不出现,萧策便又转头跟苏平清唠嗑。
“苏先生,靖王伯咋是派你过来,萧战那货又躲哪儿去了?”
苏平清闻言笑着拱了拱手。
“世子今日身体不适,王爷也不宜出现在这里,于是苏某也只好厚颜代替,还望六殿下见谅。”
沈南天是国朝唯一异姓王,靖王则是唯一留在京中的萧氏藩王,正所谓王不见王,若是靖王亲自来迎接沈南天,那沈南天怕是真的连长安城门都不敢靠近。
正当二人有一搭没一搭闲聊着时,萧策突然心有所感,第一时间转身向前方望去。
苏平清也紧随其后,将视线投向大军前方,心中还在暗暗吃惊,多日未见,六殿下的感识进步神速,竟是比他更快察觉到异动。
就见望乡亭外延伸出去,一望无际的开阔平原上,逐渐有一条黑线出现在视野尽头。
待得黑线与地平线分离而过,众人已能清晰看清那支队伍的轮廓。
五千玄黑重甲骑兵,人人骑乘凉州大马,如同黑沉的浪潮般,汹涌的扑向这一侧有些孤立无援的御林军。
明明是五千在长安城养精蓄锐多时的御林悍卒,在面对这一队风尘仆仆,日夜兼程的强行军时,依旧是前者如临大敌,在气势上就被压制。
明明骑在马背上,萧策却能清楚的感受到,大地不断震颤,对面那支闻名天下的铁骑,在以何等严整的步调,整齐划一向前奔袭。
额角控制不住滚落冷汗,萧策不自觉捏紧手中缰绳,看了看自己身上这骚气的红服,又凝视着前方杀气冲霄的铁军。
“妈蛋,我这造型也太显眼了,待会儿不会成活靶子吧?”
距离望乡亭还有百步距离,已进入到骑军冲锋的范围内,对面的天盛铁骑依旧没有放马缓行的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