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起的长幔上,隐隐绰绰显出身着驼色长袍的内侍,是夏仕白。
“陛下,兰贵姬有急事求见!”夏仕白跪在地上,神色慌张而凝重。话音刚落,尔雅飘然而入,带动着腰间的鹅黄丝绦也跟着急切舞动。
李聿侧躺于榻,揽灼染于怀,长臂环至腰间,轻拢慢抚,视若珍宝,柔冷的语气颇有不悦:“何事这般莽撞?”
“陛下,外面纷乱一团,那些妃子嫔娥们在那,在那与人淫乐,实在不堪入目!”尔雅尖利的声音透着羞于启齿,划破了寝殿内弥漫的缱绻缠绵,她跪在夏仕白的身前,帷幔飘于钗前轻柔晃动着,正看见榻上那对恩爱帝后。
灼染此时正与尔雅的那双美眸相看,冷眼旁观之际,潋滟的唇角勾起一抹似嘲讽般的弧度,随即美人臂支撑在李聿的腿上,慵懒的躺着,闭目养神。
这一幕狠狠刺痛了尔雅的眼睛,尔雅暗自咬唇,扣在地上的纤手不由的攥握成拳,她极力压抑着那颗嫉妒成灾的心,移开视线,垂首。
她恨灼染,恨不得她立刻被处置才好。
倒也无妨,很快灼染就会被治罪,罪名便是放纵妃嫔淫乱,治理后宫不严。这可是当初陛下同她商定好的,陛下还承诺,待废掉灼染,便拥立她为后,且从此中宫独她一人。
所以先让灼染享受片刻的得意吧,她又何必计较末路之人最后的挑衅呢?
思及此,尔雅心绪开阔,眉眼噙着胜利得逞之意。
“污蔑妃嫔皆以罪论处,轻者杖刑,重者凌迟,你可有凭证?”李聿轻慢的质问打断了尔雅的思绪,那透着法不容情的冷酷钻入四肢百骸,令人为之兢惧。
是了,陛下总要与她配合的天衣无缝才好,污蔑之罪这般深重,更遑论皇后纵容妃子与人苟合了。
尔雅随即挺直腰身,指着外面,极其肯定的答:“就在太液池水榭旁边的含凉殿内!嫔妾亲眼所见,陛下如若不信,可移驾查探!”
李聿蹙眉,胳膊抽离,松开灼染。
尔雅继续道:“昨夜里嫔妾与各宫吃酒到丑时方散去,因喝的尽兴便倒头睡了,晨时醒来准备去椒房殿给皇后娘娘请安,途中便发现了太液池那边的异常,只见各宫女子皆与男子嬉戏淫乐,裸体横陈,那场面极其不堪,嫔妾实在不忍直视,想着陛下日夜操劳国事,她们不体谅也就罢了,竟然这般放浪下流!实在是可恶可恨至极!”尔雅义愤填膺,怒不可遏,眼里还噙着泪,随即瞥一眼灼染,又道:“从古至今,也不曾有这般荒唐乱象,说到底都是内宫疏于管理,才纵的她们无法无天!”
灼染不言,心思明了。
这就是李聿和尔雅的阴谋吗?算计妃嫔与人苟且,在给她定一个管理后宫失责的罪名?
倏地冷笑一声。
此时李聿握着她的手,微微一紧,须臾,起身下榻,随了尔雅离去。
灼染慢条斯理的整理着凤袍,闲淡而从容的起身,走出了望夷宫。
在那荡漾着水浪波纹的太液池中,坐落的含凉殿显得静冷沉沉,冷的彻骨,并不像嫔娥们挑选的最佳享乐场所。殿外,紫苏与连翘并肩跪在阶上,低着头,身体紧绷,大气都不敢出一声,额上布满密密麻麻的冷汗珠子。
进入内殿,却是另外一番景象。
那是被冰冷外表下包裹的无边春色。
正如尔雅所说,男男女女衣散鬓乱的交叠一处,放浪形骸,沉醉其中,不知今夕明朝的厮混。
上至四妃九嫔,下至世妇御女,皆全部在此,当然,除了尔雅。而与之欢好的男子们都是一些身强力壮的青年,这些青年个个面孔生疏,既非宫内行走的御前侍卫,亦非郭循,百里阎寒为首的羽林虎贲骑卫,即使庙堂前朝官员都无可能,那么这些人是谁?谁允许他们潜入内宫的?
灼染扫一眼不怒自威的李聿,早已猜出七八分。
为了夷染,他无所不用其极。
此时李聿漠然负手,视线淡淡的收回,转身于长廊踱步,慢条斯理的道:“朕为国事心力憔悴,旷了各宫佳嫔数载,故而前朝后宫无法平衡,是朕之错。”略顿片刻,又道:“传朕旨意,废六宫,至皇后以下,取消世妇御女进选,永不设妃嫔!”
一字一句,果断决绝,掷地有声。
尔雅听罢,提醒李聿:“陛下,如今内宫失序已乱无章法,理应严惩姑息养奸之人!”
话落,看一眼灼染,意有所指。
很明显,尔雅针对的就是她。
这便是李聿的用意,借尔雅之手提出她的罪过,如此就有理由惩治她了。
灼染并不感到意外,因习惯了李聿的不择手段,她早已经不足为奇,在此期间凭他如何裁制,她亦不足以惧。但是也要尽快实施那个计划,避免夜长梦多。
思及此,袖内纤手握紧了几分,眉目划过一丝决绝般的狠厉。
“依爱姬所言,谁是那姑息养奸之人?”李聿睥睨着尔雅,凌冷之声薄凉彻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