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云瑾是真心喜欢这个小孩。
年龄小,说明可塑性强;能力强又心思玲珑,什么事一个眼神就知道该干什么事,搭什么话。
更妙的是弱小又重情。
虽然只是个小孩,但加以培养……未来可期。
一日酒醉,关云瑾给了苏瑾自己的名。
苏瑾。
这名字关云瑾越听越满意,高贵又纯洁的剔透美玉,给他带来好运,事业蒸蒸日上,不正是这小孩带过来的吗?
与关云瑾的春风得意相反,苏瑾虽然减少了家里的经济压力,魏筱月却对他越来越冷淡。
关云瑾行走于黑白之间,即使加以掩饰也被魏筱月发现了端倪。
魏筱月不能接受自己的孩子在小小年纪就入了歧途,自己又无法阻止。
对现实的无力与愧疚逐渐消失,记忆与现实交织,蒙蔽了一位母亲的双眼,转为刺向家人的利刃。
魏筱月始终不肯接受任何治疗方式,苏瑾想要维持学业,家庭与上司之间的关系,对魏筱月的关注在分身乏术下减少了许多。
等到苏瑾反应过来,魏筱月的心理疾病已经彻底爆发出来。
她觉得自己的孩子也成为了恶人,觉得几年前苏父的死与苏瑾的生日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
爱转成了恨。
心理医生说,魏筱月内心为了保护自己,或许替换,封闭了自己的记忆,苏瑾多次出现,或许会刺激到她。
在关云瑾的帮助下,魏筱月被送入了治疗精神疾病最好的医院,后又送入了一个极为专业高级的疗养院。
苏瑾只能每个月远远地看看魏筱月。
关云瑾不是慈善家,苏瑾从来没有把这些事情作为理所应当。
万事都需要付出代价。
苏瑾一边上学,获得优异的成绩证明自己的价值,一边为关云瑾工作。
等到留学提前归来,又在关云瑾手下刷了两年资历,之后又马不停蹄地接了“卧底”关容景的任务。
苏瑾感觉自己一直像一根绷紧的弦,如今总算也是放松了。
……
似乎过了很久,苏瑾隐隐约约听到自己周围有人在说话,自己却睁不开眼睛。
“患者服用的药物属于头孢菌素类,不过不是能发生双硫仑样反应的类型。只是药物中还有镇静安眠的成分,再加上患者精神疲惫,长期失眠,可能有轻度的抑郁,所以服用药物后没有清醒,留院观察一下吧。”
“谢谢。”
……
“苏瑾哥,”苏瑾感觉一只微凉的手搭在他的手背上,盖萱萱的声音似远似近,“快点醒过来吧。”
后面似乎又来了几个人,但他有些记不清了。
……
海浪拍打在礁石上。
白色的浮沫在夕阳下像是珍珠,海面上闪着粼粼的金黄的光,泡沫无声地破裂在空气中,正如它的名字一样,先前的光耀都不过是一场转瞬即逝的幻梦。
咸湿的海风吹动苏瑾的衣袖,他看向远方的落日,身边悄无声息地坐了一个人。
苏瑾没有回头,出声问道,“她活下来了吗?”
身后传来低低的一声“抱歉”。
苏瑾知道,当时的条件,魏筱月根本没办法生还,不过他还是抱着希望,问了一嘴。
苏瑾想笑一笑,嘴角却扯不起来,只能仰着头看向大海,海鸥在他们周边盘旋,鸣叫声盖过了苏瑾声音中的颤抖。
“这样也好,她本来就活得不快乐,早就想死了。”
“我缠着她在世上多待了这些年,是该怨我的。”
关云瑾只是默默地听着,连姿势都没动一下。
此刻他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能做的不过是陪伴。
“这的风景不错吧?”苏瑾还是没有转头看他,语气倒是比刚刚轻快了些,“小时候我一不高兴,就一个人跑到这里。”
“你说,我是该报复吗?”
苏瑾没有明说,关云瑾已经猜透了七八分。
大概是曾经催债和恶意竞争的对手们。
“你想,我们就去做,”关云瑾也不像往常那样句句是试探,见着温柔的海天与人,似乎也交出了自己的一片真心。
你想的,便是我想的;你所痛恨的,便是我想消灭掉的。
关云瑾想趁着这机会表白一番,但嘴却像被胶水黏住了一样,那些内心想过无数次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不知是因为胆怯还是什么,关云瑾也只是凑近了些,想给苏瑾多一丝温度。
他拿出一件外套,披在苏瑾身上,“晚上风大,别着凉了。”
苏瑾伸出手,像是要挡住过于刺眼的阳光。
“但我已经不知道去恨谁了。”
“那些人,这些年,一个也没有好下场。”
“或许是报应吧?”
“冤冤相报何时了……”苏瑾像是说给关云瑾听,又像是说给自己,他缓缓吐出一口气。
“如今去报仇,又觉得索然无味;不去,又觉得不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