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遇之仔细回想:
天佑七年,孝睿太子夭折;
天佑十三年,成王嫡长子赵平安,也就是后来的‘孝敦太子’并几位宗室子弟被接到宫中抚养。后宗室子弟们陆续被送走,赵平安于天佑二十五年被立为太子。
次年他在大婚前几日坠马而亡,谥号‘孝敦’。
如今是天佑三十六年。
周遇之比孝敦太子小一岁,所以孝敦太子死亡的那段时间,正好是他在司礼监崭露头角的时候,能接触到许多人接触不到的事。
他记得因为这件事,当年的东厂督主已经在宫中翻来覆去地查过一遍了,得出的结论是意外。因为这次调查,司礼监空出了许多职位,对当时的周遇之而言是一件好事。所以在前任东厂督主暴毙,他接任后还特地将卷宗调出来看了。
……的确没什么异常。
但赵熙居然说不是意外,是有人故意为之?
周遇之脸上的表情缓缓收了起来,领头往诏狱内走去,“……去瞧瞧,看看我们的太子殿下能给我们带来什么样的惊喜。”
若只是为了活命的拖延之举,他不介意亲自动手!
……
监牢里,今年二十有三的废太子赵熙衣衫凌乱、蓬头垢面。更让人惊讶的是他的颈部还有一圈发红的掐痕,就好像刚刚险些被人掐死一样。
但此时的他顾不得这些,而是伸出双手紧紧地抓住栅栏,发红的眼睛眨也不眨地望着前方,心中既害怕又恐惧。
一看到那道红色的身影,他顿时眼前一亮。
“周遇之!”
“快,快放孤出去!”
周遇之不予理会,他这次进来只带了两三个人,因为是第一次见到在监牢里的太子,颇有些新奇地打量了一番,然后才问:
“你说孝敦太子是被害的,可有凭证?”
“对对对,他是被害的!”赵熙激动地道,还伸出手去企图触碰周遇之的衣摆,“你先放我出去,你放我出去我就告诉你。”
周遇之看着他徒劳的手,轻笑道:“……呵。”
别说不能放,即便是能放他也不会放的。
于是他扫了一眼监牢旁散落的酒壶和酒杯道:“看来殿,不对,您已经是废太子了,这一声‘殿下’您担待不起,应该称呼您为‘罪人赵熙’才是。”
“看来罪人赵熙您是想要早些上路,那咱家就不耽误您的好时辰了。毒酒洒了,但诏狱里还有绳索、有刀剑、有鞭子,这些都是送人上路的好东西。”
他示意属下,“你们去挑两件。”
身后的番子们齐齐抱拳,“是,督主!”
不等东西拿来,赵熙已吓得面无血色,惊慌地道:“我说,我说,但是,但是你要保证我不死,我不要死,哪怕不做太子了我也不要死!”
周遇之点头,朝着皇宫的方向拱了拱手,“咱家会如实向陛下禀告。”
至于最后能否免于一死,就要看陛下心意了,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犯下大错的赵熙最好也是一个守皇陵的下场。
赵熙一喜,毫不犹豫地道:“是我爹,是周王!”
周遇之:“……?”
谁?
周王??
周王杀害了孝敦太子???
周遇之没忍住问道:“……您是如何知道的?”在赵熙开口前他又补充,“您可要想清楚,没有凭据的话是免不了死罪的。”
“没证据,但我听见了!”
赵熙紧紧地抓着栏杆,脸使劲地往外挤,以至于面孔和声音都有些变形,“天佑二十六年孝敦死的那一天,我躲在了我爹的书房亲耳听见的。”
“我爹说‘他怎么会死,我不过是给他安排两个美人,再让人诱他出宫,他怎么就从马上摔下来死掉了?’他还让管家赶紧去处理痕迹!”
“不信你可以去查!”
“那位管家后来被我爹送走了,我知道他被送到了哪里,但要免我死罪才会说!”
周遇之:“……!!!”
难以置信!
周遇之低下头,仔细端详着眼前这张担惊受怕,又带着几分希冀、几分欢喜、几分洋洋得意的脸,不由得感叹:“……您真是个畜生啊。”
被过继出去的时候念着生父,意图“认祖归宗”,当自己的生命受到了威胁,又毫不犹豫地将生父的把柄说了出来,不顾忌这个把柄会不会害生父一家被株连九族。也不顾忌有了他的这句话,不管这事周王做没做都死定了。
为臣时不敬,为子时不孝、为君时不仁、为夫时不爱。
这不是畜生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