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大勇舌舔牙尖,微微点头,面色却无比阴寒:“好,很好。待我出去,定将羌骑通敌卖国之事上报护军,到时看符侯威侯还护不护得住羌骑的威名。”
李遗听出这所谓边军与所谓羌骑之间,有所积怨。
想想也很好理解,一边是装备精良、粮饷充足,驻扎在京畿的禁军骑兵。一边是久居边境,日日对敌刀剑舔血的边军。待遇上就有差异,更重要的是边军多为守城,鲜有功多受过。禁军骑兵出动多为游击劫掠,战功显赫。二者的俘获和赏赐自然也是天差之别,明明都是卖命打仗,两条腿的怎么就比四条腿差那么多?就凭出身符侯威侯亲信才能入羌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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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而久之,不止青州,整个边军都对中央禁军尤其是羌骑等世家子弟组成的军队颇有怨气。
只是李遗对于这一切自然是毫不知情的。
七少爷持刀挺身向前:“那就让你出不去就好了啊。”
刘大勇看向纪竹王筴:“要对同袍下手?”
纪竹沉声道:“我再说一遍,我们有自己的任务,你们的事我们不掺和。别再一口一个羌骑如何,羌骑没那么好欺负。”
“我必上报。”随后刘大勇一挥手,身后仅剩的三名手下一拥而上,白日里的厮杀让他损失了三名手下。
从青州一路追击至今,半百兄弟连带自己只剩下了四人。
对方十几人却还剩下二人迟迟未解决。
所有人都以为刘大勇是在弥补边军放进了敌国细作才如此紧追不放。
但是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自己一路追击的人真正的身份到底是什么。
自己敢于胁迫羌骑也不是一腔孤勇,甚至于这二人就算真的战死了又如何,只要拿下这所谓的七少爷,自己就算走上了阳关大道。
什么羌骑,届时又怎么会因为区区两条人命与自己过不去。
七少爷与沙哑嗓对付三人显然要比白日里省力多了。
纪竹王筴二人一早就退到了砂地的边缘,眼看众人又战作一团,就准备自行离去。
刘大勇眼看手下渐渐不敌,也不能再持续作壁上观,瞅准一个空隙加入了战团。
刘大勇虽然为人嚣张卑劣,但战力确实不容小觑。原本以二敌三还能持平的战局因他的加入瞬间变得倾斜。
沙哑嗓的体力根本没有恢复过来,身上的累累伤势让他每次挥刀格挡都变得力不从心,刘大勇率先找上的也是他。
把喽啰全都斩掉,只剩下所谓七少爷,杀掉固然好,若是能够活捉自然更加圆满。
王筴听着身后的打斗声心虚地问纪竹:“我们真的不管吗?不论怎么说,都是...”
纪竹打断他道:“你还能打吗?”他瞥了眼王筴白日里受伤的胸膛和还在流血的右臂。
“我们白日里出手已经仁至义尽了。燕国细作固然可恨,但是好歹还知道用自己的命给同伴争取突围的机会。这刘大勇向驱使我们卖命也就算了,对自己手下也是不惜命,但凡白天他能多卖点力,而不是算计我们指使手下,也不至于眼睁睁看着三个同伴死在眼前。”
王筴念叨:“其他兄弟也挺可怜的。”
纪竹恨恨道:“默许刘大勇踩着同仁尸骨往上爬而无动于衷,助纣为虐,同罪。”
李遗对这一切默不作声,他紧紧跟在二人身后,起码他知道这两人暂时不会害他。
三人走出没多远,凄厉的惨叫声响彻山林,三人回头看去,两道身影颓然摔倒在溪水中。
沙哑嗓一刀劈中的刘大勇身边军士的脖颈,在这人惨叫倒下的同时,沙哑嗓也迎来了自己的最终时刻。
借着稍微明亮了些的天光,回头张望的三人看到随着刘大勇抽出的战刀,沙哑嗓的腹腔鲜血汩汨涌出。他最后看了一眼与人缠斗的七少爷,嘴唇颤抖,终究也是没能发出任何声音,在血管中流动的液体奔向了广阔的天地,与奔流的溪水汇合,与彼此不知姓名的死敌的鲜血融合,带着两条鲜活的生机,离开了这厮杀的战场。
“德叔!”目睹了一切的七少爷状若癫狂,如困境野兽般嘶吼,长发披散,状若修罗,浑身鲜血。他痛苦地号叫着,不为孤身战斗而悲凉,不为英雄末路而愤慨,只为长辈的横死而愤怒,愤怒激活了他体内剩余的力量,他毫无保留,一刀劈下了一名对手的面门。
刘大勇与仅剩的一名军士不给他喘息的机会,一左一右继续夹击而来。
纪竹王筴默默注视着一切,血红色的溪水流过他们脚边,淌溪水而过的他们不可避免地沾染了血腥。
李遗怔怔地盯着自己脚下,自己仿佛再次浸泡于血海当中,那熟悉又腻反的血腥味让他头晕目眩,压抑无比,他觉得自己呼吸都困难了起来,吴家坳的每一个冤魂都走马灯似地在眼前漂浮。
沉痛的记忆无可抑制地充斥了脑海,李遗呼吸渐渐急促,他撕拽捶打着自己的胸口,想要松快一些,可是毫无用处。
这股莫名的情绪带来的生理反应让他莫名地焦躁。
发泄,无处发泄。
少年撕拽自己衣物的双手触碰到怀中的一件硬物,他下意识就抽出了那物件。
那是随身携带的匕首,少年双眼不知是倒映的溪水颜色还是因气血上涌而赤红。
四处扫视,那深深刻入脑海的军士制服映入眼帘。
那是一路追杀而来毫不掩饰身份的刘大勇一行人。
下一刻少年在纪竹王筴惊疑的目光中,逆流而上,踩着血水,一步步走向了战局。
少年有生以来,从未如此渴望血的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