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的没错,我爸爸和两个妹妹,一个弟弟,我们确实有一大家人要养。”佳佳看了看张晨,说道:“我当初答应和他结婚,就是他同意帮我养家,这么多年,他确实也做到了,他自己家里,一分钱也没有拿回去过。”
“我读初中的时候,爸爸被石头压坏了,他是在采石场,帮老板采石头,一大片石头倒下来,压死了一个,压伤两个,采石场的老板跑了,一分钱医药费都没有出,我爸爸是我到亲戚家,挨家挨户借钱才保住命的,命是救回来了,但人瘫了,连床都下不了。
“两个妹妹和一个弟弟,都还上小学,家里就只有靠我了,我只好不去上学,在家里一边照顾我爸爸,一边还要养我的弟弟和妹妹,我们那地方都是山,地很少,生活很艰苦,靠地里那一点点东西,一家人根本就活不下来。”
“你妈妈呢?”张晨问。
“她本来就在外面打工,知道这个事,连家都没有回,跟别的男人跑了,到哪里去了都不知道。”佳佳说,“没有办法,我只好出来找工做,那一年我十五岁,连镇上都没有去过,哪里知道外面是怎么样的。就知道县城里面有活做,我一个人,走了一天一夜才走到县里。
“到了县里也不知道该怎么找工作,又一个认识的人都没有,说来好笑,我走过街上的那些店,看到门口挂着招聘两个字,都不知道人家是要招人,不认识‘聘’这个字啊,不知道招聘就是要招人,你要写招人或者要人我才会知道。
“那个时候,第一次出门,胆子又小,到了县里,就觉得这个地方怎么这么大,房子这么好,大概是世界上最大最好的地方了,哼,现在看看,都破破烂烂的,我那时连开口问都不敢问人家。
“后来是又饿又累,实在走不动了,坐在一个水果摊边上,人都快昏过去了,卖水果的那个阿姨人很好,她看我小姑娘可怜,给我吃了两根香蕉,人才好一点,那是我这辈子,第一次吃到香蕉,好不好笑?
“那个阿姨,知道我要找事做,和我说,那些门口用硬纸板,写了‘招聘’挂在门上的店,就是要人。
“我找到了一个饭店,做杂工,洗碗洗菜什么的,第一个月没有工资,只管吃饭,晚上就住在店里,第二个月开始,才有每个月十八块钱的工资,我拿到工资,都邮回家了,自己一分钱也没留,但心里是很高兴的,就想,家里人总算是有饭吃,可以活下去了。”
“建强就是在那个饭店认识的?”张晨问。
“不是,他是后面的饭店,我那个时候已经不做杂工,而是做服务员了,他一直追求我,说要和我结婚,我和他说了我家里的情况,他保证一定和我一起养家,我才答应他的。”
“你们就去登记了?”
“登什么记?我那个时候才十七岁,我们那里,没有人结婚会去登记的,都是把几个亲戚叫过来,吃一次饭就是结婚了,建强算倒插门,吃饭的时候,他家里一个人都没有来。”
张晨明白了,他问:“那你们怎么又会到海城来的?”
“钱不够用啊,我爸爸要治病,弟弟妹妹要读书,还要吃饭,还要还当初抢救我爸爸时欠下的债,就我们两个人,加起来一个月的工资一百块钱都不到,哪里够。他的一个师兄,在这里开了一个饭店,写信说叫我们两个来帮忙,还说这里的工资高,我们就来了。
“结果到了这里,他师兄的饭店已经关门了,人都不知道到哪里去了。”
接下来的事情,张晨就知道了,他想,这两个人也真不容易,刘立杆这事,做的太操蛋。
“那接下来呢,真不准备和建强一起过了?”张晨问佳佳。
“不和他一起过和谁过?杆子哥会要我吗?哼,我想都没想过,没事,张晨哥哥,你放心好了,我不会赖着杆子哥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们又不是第一次吵了,吵也吵习惯了,没事的,张晨哥哥。”
张晨站起来,去给佳佳倒了杯水,回来递给佳佳,佳佳见了,赶紧把脚从坐垫里抽出来,放到地上,人坐好了来接。
佳佳的脚一动,就嘡啷嘡啷一阵响,张晨浑身一震,他看到佳佳的脚踝上,有一圈红绳,红绳上有两个铃铛,张晨盯着这两个铃铛,感觉似曾相识。
佳佳看张晨盯着自己的脚踝上的铃铛看,就笑了一下,和张晨说:“可爱吧,我的客人,都喜欢这个铃铛,杆子哥也很喜欢,我就戴着了。”
佳佳说着,还把脚伸直,晃了两下,嘡啷嘡啷……
张晨突然就全想起来了,那个晚上,原来不是梦,他想起自己喝得烂醉如泥,保安把他交给了正好在电梯口准备下楼的佳佳,佳佳好像带着他,又坐了电梯,把他扶进了房间里,放在床上。
他想起了自己紧紧地抱着佳佳……
他想起白皙的脚踝上,有一圈红绳,红绳上有两个小铃铛,每动一下,铃铛就嘡啷嘡啷响……
嘡啷嘡啷……就像迷雾中一盏昏黄的灯,一步一步,引导着张晨走向了精疲力尽和虚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