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吃完了饭,已经快两点了,市场里现在阒寂一片,大多数人早上来得早,到这时早困得不行,目送完中午通道里来去的一些客人之后,现在都趴在各种能趴又凉快的地方午睡,整个市场,只听到一片风扇的声音,还有人打呼的声音。
张晨把靠在角落里的一张折叠躺椅拿出来,打开,让小昭午睡,他自己拿着桂花姐婆婆的饭盒和洗洁精,去水池洗那里洗,洗完回来,小昭已经睡着了。
张晨把电风扇移开了一点,不让它直吹着小昭,他坐在那里没有睡意,盯着那堆衣服呆呆地想,过了一会,他好像想到了什么,他用手试了试放现金的抽屉,已经锁好,钥匙在小昭的包里,小昭前面准备睡觉之前,就把包放在自己的身边,一只手还抓着它。
对面的凤珍也打开一张躺椅,睡着了,阿勇趴在桌上,脸朝着通道外面,半边脸都泡在自己的口水里,泡白了,隔着大通道的对面,有两个人,面对面坐在摊位门口的通道里,在下象棋,两个人都一声不吭,落子也轻手轻脚的,你都看不出来,他们到底谁占了上锋。
张晨拿了一件薄衬衣,盖在小昭的肚子和她的包上,然后站起来,走了出去。
小昭朦朦胧胧醒来,朦朦胧胧朝四周看看,没看到张晨,她以为他去洗碗没有回来,看到身上的衣服,又觉得张晨应该是已经回来过了,那么他去哪了?小昭还没想明白,又睡着了。
前面她和婶说自己没有反应,其实是有反应的,那就是今年和以往都不同,她除了特别能吃以外,还特别容易犯困,每天总好像是睡不够,坐在那里,只要感觉坐着舒服了,不久就眼皮耷拉下来,哈欠连连的。
小昭真正醒来的时候,她看看手表,已经三点半了。
她坐起来,看到那只饭盒静静地躺在桌上,但张晨没坐在桌前,摊位里也没看到他的影子,小昭站起来,以为他去隔壁摊位聊天了,走到横通道上看看,不管是阿勇还是凤珍,都还在睡觉。
他们紧隔壁是一位温州的老太太,七十多岁了,她纯粹就是来看摊位的,只会说也只听得懂温州话,所以她平时和周围的摊位,根本就没有交流,也不做生意,连服装样都是隔一个礼拜或十天,她那个在老市场的女儿过来出。
小昭朝她摊位看看,她正拿着一个苍蝇拍,在追着一只苍蝇,看到小昭,就朝她笑笑,她们所有的交流,也只能进行到笑笑或者点点头,再进一步,你说什么,老太太就都是一脸茫然的样子,让你只能把伸出去的触须又缩回来。
主通道很宽,隔着一条主通道,就好像隔着楚河汉界,通道两边的人,说起来也是对面的邻居,但根本就不认识,互相完全不搭界,他们也只和自己边上横通道里的人,会有交集。
不仅隔着主通道相对的摊位不认识,连背靠着他们摊位,共用一堵后墙的,另外一个七字型摊位的老板,他们也不熟悉,因为平时各在自己的摊位里,不会照面,不像凤珍和阿勇,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你想不熟悉都不可能。
小昭在通道里站了一会,没看到张晨,她走回来,把躺椅收了起来,坐到了桌子前的椅子上。
她伸手翻翻桌上的杂志,这些杂志都是张晨每天转转带回来的,有《地理知识》、《航空知识》、《环球》和《科学二十四小时》,这些她都不感兴趣,只有一本《瑞丽》,好像是新的,小昭看了起来。
张晨从门外兴冲冲地进来,一只手拿着一块小黑板,一只手里,拿着一个袋子,里面是笔和广告颜料、水粉颜料,他把东西一放,又要出去,小昭知道他这是要去洗脸,把毛巾递了过去。
洗完脸回来,小昭已经看清了桌上袋子里的东西,她问,你回家去过了?
张晨点了点头。
小昭再问,这黑板哪来的?
张晨说买的。
“买这个干嘛?”
张晨笑道:“我画个广告。”
“画广告干嘛?”
“挂在门口。”
“挂门口干嘛?”小昭问完,自己噗嗤一声笑起来,觉得自己就是十万个为什么。
“招徕生意啊。”张晨说。
小昭“哦”了一声,不响了,她心里在想,就一块黑板,怎么招徕生意啊?
张晨把调色盒打开,把颜料罐也打开,拿起了画笔,就在黑板上画起来,凤珍和阿勇这时候也睡醒了,正在通道里无聊地荡来荡去,他们也不知道张晨拿了块黑板要干什么,又拿着笔,还不是粉笔,这是要出黑板报吗?
他们赶紧过来看,连隔壁的温州老太,也走过来。
张晨在黑板上,很快画出了一个长发飘逸的女孩,阿勇在边上啧啧称奇,叫道,张晨,想不到你还有这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