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可是这样的话……”
“时间也对不上,是吗?”谭淑珍问,“那我要是和你说,南南的实际年龄,比她现在大五个月,可以了吗?时间对上了吗?”
张晨坐了下来,他说不行,谭淑珍,这事情太复杂,我他妈的脑子不够用,你要和我说清楚。
谭淑珍和张晨说,情绪有些激动:“好,张晨,我都告诉你,老贵不在了,我也可以告诉你了,这些事,压在我心里,我还要看着你们的白眼,嘘,不要说,张晨,我知道,在你们眼里,我就像一个潘金莲,是我对不起杆子,对吗?
“别说别说,张晨,我知道你对我好,但你心里,小武心里,你们每一个人的心里,都会这么想的,这很正常,要是我不是我自己,而是旁人,我也会这样想,没有关系,真的,张晨。
“只是你们不知道,这些事压在我心里,我有多么痛苦。”
“谭淑珍,我理解,不管别人怎么看你,你在我眼里,就是那个谭淑珍,没有改变,我知道你做什么,肯定有你的原因,就是这样,可以了吗?”张晨说。
谭淑珍叹了口气,情绪也有些平复下来了,她说:“谢谢你,张晨,这么多年,谢谢你一直对我很好,就像是我的家人,不不,比我的家人,对我还要好,对南南也是。”
张晨骂道:“胡说什么呢,我们本来就是家人,喂喂,你现在可以把事情都和我说了吗?”
谭淑珍点了点头,她说:“张晨你吸烟,我不抽,闻着也是好的。”
张晨哈哈一笑:“他妈的毛病还很多。”
张晨拿出香烟,点着,抽了起来,谭淑珍身子往后面靠,靠在椅背上,双手绞在一起,看着对面漆黑的建筑,建筑后面漆黑的山,还有缀满星星的天空。
“你们走的那个月,我大姨妈就没有来了,心里虽然紧张,但还能宽慰自己说,正常正常,是这段时间,情绪太紧张了,大姨妈不正常一点,很正常,虽然这样想着,但心里还是紧张的,等到第二个月还没有来的时候,我自己都骗不了自己了。
“肚子那里,感觉也开始有点发硬了,我知道自己肯定是怀孕了,那个时候,我每天都是度日如年,你们一走,就一点音信也没有,说好的信也没有,电话也没有,我感觉我自己,就是被你们抛弃了,真的,我就是这么感觉的,张晨……”
“不对啊,谭淑珍。”张晨说,“我不是早就说过,杆子到了海安,就给你写信了,后来一直在给你写,电话倒确实,我们那个时候,居无定所,也没有钱,就是给你打电话,也不可能打通,你爸妈不会接我们电话的,第一个打通的电话……”
“就是那年年三十,对吗?”谭淑珍冷笑了一声,“那都过去几个月了?六个月了,张晨!”
谭淑珍没有和张晨说的是,那个时候,她和冯老贵已经登记了。
“好吧,我不插话了,你还是接着前面说。”
“我前面说到哪里了?”谭淑珍问。
“你说,感觉好像被我们抛弃了。”
“对,我那个时候,就是这样认为的,一点你们的消息也没有,我感觉到自己很孤独,很绝望,孤立无援,只能一次次地往你家里跑,问叔叔阿姨有没有你们的消息,他们都说没有。”
张晨知道,谭淑珍说的那个时候,正是自己和刘立杆,在四处找工作,又一次次碰壁的时候,还差一点到儋州去种橡胶,那个时候,对他们来说,找到工作,能在海南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事情,哪里会想到和家里联系,就是联系了,也不知道说什么。
“到了第三个月,我自己都能感觉到自己的肚子大起来了,每天出门的时候,我都用绸带,把自己的肚子紧紧地绑起来,为什么?怕啊,院子里有计生干部,街道有计生干部,要是被她们发现,我肚子大了,她们肯定会找上门来的,那个时候,计划生育管多严?”
张晨想起来了,在三堡的时候,三堡村的那个妇女主任,只是在菜地里看到了小昭,就跟了过来,后来又找上了门,不然他们也不会那么急,要跑回小昭的老家去办手续。
“后来我一个人,实在是忍不住了,只好告诉了我妈,我妈也被吓坏了,她也知道如果被发现怀孕会怎么样,我是事业编,第一个就是开除公职,还要罚款,被开除公职之后,肯定是任何单位都不会再要我了,我怎么办?
“这个还是好的,要是等到小孩子生下来,那就更惨,小孩子就是黑户,我们母子,大概除了要饭,就只能被活活饿死。”
张晨默然,他也知道按照那时的计生政策,确实是只有谭淑珍说的这一种可能,母亲被开除,女儿没有户口,没有户口,就意味着没有粮票和各种票证,那个时候,就是有钱没有票证,也买不了东西,何况被开除了,连收入都没有了,哪里会有钱。
小孩子上不了幼儿园,也上不了小学,走到哪里都会被人嘲笑。
很多事情,是不能从后往前推的,虽然现在工作、户口这些,都早已经不重要,但在那个时候,还真是哪一条都能卡死人,会要了人的命,就是连小昭,一个农业户口,不是还把他妈妈吓哭了吗?
他们还要给小昭买户口,觉得是天赐良机,没想到买了户口之后,户口才开始变得越来越不重要,越来越不值钱,但在当时,谁知道呢?
张晨想象得出来,谭淑珍发现自己怀孕的时候,是多大的事,那时可不能像现在的女孩子,怀孕了就去趟医院,好像摘掉一个苹果一样,那个时候,一般人根本就没有这个门路,也没有这个胆子。
谭淑珍发现自己怀孕了,张晨想象得出来,刹那间晴天霹雳,她的整个天空都是灰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