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工说:“以前杀猪佬的工具里,还有一根一米来长,铁的或者硬木,更讲究的话,是用红木或紫檀的,小拇指这么粗,叫梃条。
“猪杀好后,在后腿根部这里,用剔刀割开一个口子,把梃条从这里插进去,一直梃,也就是捅到猪耳根这里,抽出来一半,再梃背部和腹部,梃完上半身,梃下半身,这边梃好了,把猪翻一个身,再从那边的的后腿根部进去,把猪的那半边也梃活。”
“这是要干嘛?”杀猪佬问。
“为了在猪肉里捅出沟,以便接下来朝里面吹气,让肉皮绷紧,便于刮毛。”顾工说。
“还要那么麻烦,就像我们这样,不是也刮得很干净?”杀猪佬不屑地说。
顾工朝他翻了一个白眼,骂道:
“不讲究,以前的有钱人和当官的,活得比现在讲究,为什么什么金华火腿、东坡肉什么的,都是以前人发明的,现在人就知道吃,不动脑筋,也不讲究了,以前的有钱人,要是像你这样杀出的猪,人家都不要吃。”
“夸张了吧,顾老师。”杀猪佬说。
“当然没有夸张。”顾工说着和大家抱歉,“对不起啊,接下去可能会影响大家食欲,我后面并起来一起说,猪梃好后,就用一个吹火筒那样的东西,朝梃猪的那个口子往里面吹气,边吹边用木棒在猪身上捶打。
“这样可以让猪肉更好吃,福建的扁肉,就是用木棒打出来的,一直吹到整头死猪像气球一样滚胖溜圆,然后用绳子把口子扎紧,再把这猪放进滚水里刮毛。
“现在我来说说为什么这么做,那猪每天在猪栏里躺着,打滚,和自己的屎尿混在一起,沤着,身上多脏?毛细孔里都是长时间积攒在那里的汗渍和污垢,杀猪佬,像你们现在这样刮毛,只是把猪表面的毛刮掉了,这些汗渍污垢是刮不掉的。
“猪又打又被吹得滚圆,那毛细孔就完全打开了,里面的污垢都胀到表面上来,刮毛的时候,就把这些一起都除干净了。”
顾工这样一说,连杀猪佬都服气了,他挠着自己的胸毛嘿嘿笑着,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我师父怎么没教过我?”
“中国上千年都是这么杀猪的,只是到这几十年,你们杀猪的偷懒了,把这些一项项都省事省掉了,这梃猪、棒猪和吹气,其实用现在的眼光来看,也是很科学的,用梃条在猪肉里捅出一条条沟,又是棒打,又是吹气的,有利于猪肉的迅速排酸。
“我们古人虽然不知道什么叫排酸,但他们讲究啊,知道猪就是要这么讲究地杀出来,那肉才会好吃,你们想想,一种文化,要是不讲究,都马马虎虎的话,怎么能够延续几千年?”
“有道理,有道理,顾老师你说的有道理,下次我试试看,你教我?”杀猪佬说。
顾工说好。
老包招呼大家说,来来,快吃。
张向北用筷子夹起了一块白条肉,看看,又放下了,顾工在边上看到了,笑了起来,问:
“是不是感觉到汗渍和污垢,有点反胃,吃不下去?”
张向北苦着脸说:“我本来吃得很痛快,很香,被你一说,真有点不敢下筷子了。”
顾工哈哈大笑,他说:“这肉你就放心吃吧,不然我也吃不下去。”
“老包,有没有按照我的要求做?”顾工问。
“当然,差一点点都不好吃。”老包说。
“好吃的道理就在讲究。”顾工和张向北说,“你看着是白条肉,什么都没有加,但我加了一到关键的工序。”
“什么工序?”张向北问。
“猪肉切成三寸长的大块,要把锅烧热,不放油,用手抓住肉,把猪皮贴着锅子滑,滑到了皮有点焦了,再放进清水里洗,用刀把猪表皮刮一下,汗渍和污垢什么的都去除了,然后再放到蒸笼里蒸,这才一点臊味都没有,很香。”
顾工说着,张向北点点头,明白了。
“顾老师,朱元璋,那个朱元璋怎么样了?”有人叫道。
顾工说:“朱元璋和杀猪佬说,我看你这杀猪,又是吹气,又是用棒子揍的,我赐给你一个横批,叫‘先斩后奏’,杀猪佬一听,这才知道面前的这个人,就是当今的万岁,赶紧跪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