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立杆和黄美丽说了自己是怎么离开海南的,黄美丽听着叹了口气,她说:
“老麻,海南多好啊,但我们两个怎么那么倒霉,都是这么狼狈地离开那里。”
刘立杆心想,何止是我们,哪一个不是这么狼狈地离开海南的,张晨和小昭,李勇和他的叔叔,陈启航和林一燕,老谭和二货,大家都是这么狼狈地离开海南,海南曾经是他们的梦生长的地方,梦碎了,还不是一地的鸡毛。
两个人走回到酒店,酒店的院门关着,按了按门铃,服务员马上过来给他们开门,问他们,要不要准备夜宵?
刘立杆看了看黄美丽,黄美丽说:“不用了,谢谢。”
推开洋房的大门,一股热浪扑面而来,打到了他们被风吹僵的脸上,有些痛,又有些痒,不过很快就适应了。
黄美丽和服务员说,我们自己来,服务员就退出了这幢房子。
黄美丽给自己煮了咖啡,给刘立杆沏了茶,两个人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还是继续聊着,他们有太多的话需要说了,二十多年的空白,都需要用话一点一点地填满,回过头,发现某一个地方还有空隙,又去补填,填着的时候发现这缝隙越来越大,需要越来越多的话。
刘立杆想到了,在海城和黄美丽分手的那天晚上,他们在酒店的床上,也是这样不停地说话,黄美丽把她自己和黄宏光,还有她阿姨的过去,在他的面前一点点地敨开,他觉得自己终于了解了黄美丽,终于想要真心真意地去爱她的时候,她却要走了。
就像今天,当他们回忆往事的时候,心一直都在疼着,这么多年,他们彼此都把对方埋在心里,一点点挖掘出来,刘立杆相信,他们还是互相爱着的,但他们已经没有了爱的能力,二十多年不是空白,二十多年的时间,有太多的事情发生,已经足以把他们的爱轻轻地掩埋。
他们就像是两个缅怀者,坐在这里,凭吊着他们的过去,那充满阳光的,亮闪闪的过去。
刘立杆想起自己前面吃饭的时候说过的话,他们真的是跑着跑着就分开了。
春天已经来了,但冬天还没有过去,南方的夜晚是湿冷的,虽然开着空调,但空调开的时间久了,都会自动停机一会,前面他们还觉得闷热的客厅变得空阔起来,让人感觉到有点冷。
黄美丽走进了房间,拿出两条毛毯,给了刘立杆一条,两个人用毛毯盖住自己的下半身,蜷缩在沙发上还是继续聊天,聊到最后,两个人谁都不知道是谁的身子先歪向一旁,倒在沙发上睡着了。
等他们醒来的时候,外面已经是阳光灿烂,被雨淋过的枝头,一夜之间,有很多的嫩芽都爆了出来。
刘立杆躺在那里,盯着窗外看。
“老麻,老麻。”黄美丽轻声地唤着,刘立杆坐了起来。
“这么多房间都空着,我们就在沙发了睡了一觉?”黄美丽问,刘立杆点点头,两个人都笑了起来。
下午的时候,刘立杆送黄美丽去浦东国际机场,两个人好像把该说的话都说完了,又好像是说不出来的话越来越多,两个人都突然患上了失语症,一路上,两个人谁也没有说话。
抵达了机场,两个人还是默默的,刘立杆陪着黄美丽去办登机手续,陪着她默默地走到了安检口。
贵宾通道的安检口总是空的,没有人在排队,两个人走到了那里站住了。
“我要走了,老麻。”黄美丽说。
刘立杆说:“好,一路平安。”
接着又是沉默,黄美丽没有继续往前走,刘立杆也没有往回走,两个人还是站在那里。
黄美丽又说了一声我要走了。
刘立杆还是说好。
两个人谁也没有移动脚步。
“老麻,你可以抱抱我吗?”黄美丽问。
刘立杆说好,他伸开双臂,抱住了黄美丽,两个人都微微地颤栗着,黄美丽转过头来,亲了刘立杆一下,黄美丽说:
“老麻,这是我欠你的,我在西雅图,都没有好好和你告别,我知道你一定在等我。”
两个人都轻轻地啜泣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