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红梅说着笑了一下,这笑有些复杂,贺红梅看了看张晨和小芳,继续说:
“现在的我,已经没有那个心境了,也可能是在日本待久了,心态已经老了,日本就是这样,就是个暮气沉沉的社会,什么鲜活的东西放进去,用不了多久,就会变得老气横秋,我们年轻的时候哪里会这样,那个时候,在国内日本的电影电视剧多流行啊。
“但是现在呢,我知道国内已经没有多少人看日剧,日本的电影,基本绝迹了吧?都在看韩剧、越南剧、甚至是泰剧,都说日本人很讲究,很精细,有工匠精神,但精细的同时,不就是老么,年轻都是莽莽撞撞的,谁在乎什么精细不精细哈。
“真的,我和你们说,到了日本之后,我很努力地让自己融入那个社会,但融进去之后,我感觉自己和日本一起老去了。”
“胡说,红梅姐,我看你一点也没有老。”小芳说。
“有没有老自己知道,我可以骗别人,但骗不了自己,我觉得我自己,就是个老年人了,让我再去折腾,我折腾不动了,让我再去依靠别人,年纪大了,脸皮也薄了,承受不起了,哈哈,这个就是年轻的好处,年轻的时候,连耍赖都理直气壮的。
“对了,那天来的时候,看到杆子,我就很感慨,以前那个时候,我要诈他请客,一直盯着他,欠我多少多少顿,每次都把他搞得无可奈何的,想想真是好玩。”
张晨和小芳也笑了起来,他们当然也记得那个时候,刘立杆欠贺红梅的,子子孙孙无穷尽的饭。
张晨想了一下,他说:
“也没有那么可怕,红梅,从好的一方面来说,现在各方面都规范了,做事情也变得简单了,比如像以前,拿本营业执照还要请这个帮忙,请那个帮忙的,现在不用,办什么事情,都去办事大厅办,几个工作日办理完成,写得清清楚楚,什么人都不用找。
“要说年纪,我和杆子的年纪都比你大,我们不还是要重新创业,杆子做他的‘人家旅业’,我做我的‘饮食男女’,不也做得好好的,也没有需要求人和依靠别人,没那么可怕。”
小芳在边上点着头,等张晨说完,她接着说:
“确实是这样,红梅姐,现在创业虽然说很困难,每一个行业,都是千军万马在走独木桥,但对有些人来说,却并不难,什么人?那就是一开始起点就和别人不一样的人,你就是这样的人,你现在开始,能力没有问题,资金也不会有问题,资源更不是问题。
“这就是你比其他人起点高的地方,你要是回来,虽然是从头开始,但没办法,起点比别人高,一起步就肯定比别人快,没有那么可怕。”
贺红梅笑笑,没有言语,三个人沉默着,或者更准确地说,是张晨和小芳在等着,等着贺红梅的回应,而贺红梅,不是在挣扎,而是在躲避,她想躲避开这些问题。
沉默了一会之后,贺红梅说:
“师父,小芳,谢谢你们,我知道你们是关心我,甚至,我直说了啊,你们是有点在可怜我,觉得我孤身一人在日本,有点凄凉,对吗?”
张晨和小芳愣了一会,不可否认,自己还真的是有点这个意思,而且,有这个意思的不光光是他们,而是有很多人,那天上午,张晨和小芳起来,在吃早饭,贺红梅还没有起床,张晨妈妈就悄悄地和他们说:
“看着红梅我就心疼,想想她一个人,在外国那么远的地方,真是可怜。”
贺红梅的爸妈到了杭城,也找过小芳,让她帮助劝劝贺红梅,让她回来,只要能回国就行,不管她回国之后,想在哪个城市,贺红梅妈妈说,只要她能在我们想去看她,马上就可以去,而不是还需要申请签证,等签证的地方就可以。
连刘立杆到了张晨的办公室,也很认真地和张晨说,你不能这么无情啊,张晨,其他不管,这四川妹,还是你徒弟吧,你一定要想办法把她弄回来,大家在一起才开心。
张晨和小芳一时无语,贺红梅继续说:
“师父、小芳,我说的我自己心态老了,不想折腾了,可能还不是很准确,我现在是什么状态呢?不想动,就是不想改变,我感觉我自己就像是一只树懒,从里到外,每一个细胞都像树懒。
“你们不要忘了,我现在回来,我就还是一个外国人,我的国籍、人脉、业务、生活节奏、包括生活方式,都已经完全是日本的,我不想再当一回外国人了,我当外国人已经当怕了。”
任张晨和小芳怎么劝说,贺红梅一点要回来的意思也没有,张晨有些急了,问:
“你这么不想离开日本,不想回来,是不是你在日本,还有什么值得你牵挂的?”
贺红梅看着张晨说:“错,是在这里,没有什么值得我牵挂,让我必须要回来的。”
两个人回到房间,都有一种深深的挫败感,小芳拿起自己的手机,打给了贺红梅的妈妈,小芳说:
“阿姨,没有办法,红梅姐已经打定主意不回来了,我想,已经没有人可以说动她。”
电话那头,贺红梅妈妈拿着手机就哭了起来,小芳也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