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哄笑起来,包天斌叫道:“果然厉害啊,老哥!”
“来来,老哥,你给我们唱唱,让我们见识见识。”张晨说,其他的人也叫好。
黄大毛在檐下一块横着的,架在两个泥墩上,当作是长凳的木板上坐了下来,其他的人或站或坐,都在等着,黄大毛开始唱了,声音有些沙哑,他用的是黎语,其他的人听不懂他在唱什么,但他脸上流露出来的那种深情,和声音里的那种调皮,让他们感受到了男欢女爱。
黄大毛唱着的时候,目光越过了寨子里水波一样起伏的一排排船屋的屋顶,寨子里散落着椰子树,和木头的电线杆,寨子外面,是一片的葱绿,高的是椰子和槟榔树,矮的是蒲葵树。
寨子坐落在山坡上的一块平地,风从寨子周围的树林里吹过来,又吹向另外一边的树林,黄大毛眼看着在风中摇曳的椰子树和槟榔树,他的声音慢慢开始变得低沉,已经不再是那种轻松和俏皮的风格,张晨听着,感觉从他的声音里听出了一种悲凉。
大家都沉默了,默默地听着。
黄大毛终于唱完,目光还停留在远处,没有说话,其他的人也沉默着没有说话,过了好久,黄大毛叹了口气,他说:
“生活了几辈子的寨子,现在连一条狗都没有了。”
张晨掏出一支香烟,递给黄大毛,黄大毛接过,点着,张晨问:
“老哥,你怀念这里的生活吗?”
黄大毛想了一下,他说:“很难说,那个时候在寨子里,苦是真的苦,但大家都苦,也就不觉得苦了,加上年纪也轻,每天无忧无虑的,也没有什么事,几个人,一人拿着两个地瓜,就开始赌博,赢的人拿着一堆地瓜回去,输的人空着手回去。”
张晨他们都轻轻笑了起来,黄大毛说:
“那个时候,大家在一个寨子里,更像是一家人,还真的不是低头见,就是抬头见,进人家家里要低头嘛,走在路上要抬头嘛,就这么大一个寨子,你们看看,你干什么,全寨子的人都看得到,你就是在自己家里放个屁,全寨的人都可以听到。
“碰到有什么需要人帮忙的,站在门口喊一声,这人就跑过来了,现在不一样了,现在家家住进了楼房,院门一关,谁也不管谁在干什么,别的不说,就是现在村里的很多小辈,我都已经不认识,那个时候,哪里会这样。”
“我听出来了,老哥,你其实并不是很想搬下去。”张晨笑道。
“不想搬又能怎么样,生活没有了啊,在这山上的生活没有了,其他的人都搬下去,人和人也开始比了,人家在造新房,你不去造?再住在这样的草棚里,就是我们老的愿意,家里小的也不愿意,别人都造新房,你不造,丢人呢,再说政府还有补贴。”
黄大毛说着又叹了口气。
方天成没话找话,问:“老哥,这屋顶,一般要盖几层?”
“两到四层,顶上多一点,厚一点,到两边的时候少一点。”黄大毛说。
拱形顶棚的中间,也就脊檩的位置,加盖了一排草排,也就是这排草排,让屋顶变成了弧形,而不是人字型,这排草排的上面,平行走了两根毛竹,把草排压住,这样,屋顶留不住积水,也就不容易漏水,同时,草排也不会被风吹走。
“老哥,这屋顶多久换一次?”方天成问。
“小修不一定,哪里漏了就修补哪里,草顶不是钢筋水泥,葵叶再不容易腐烂,也会有烂的时候,一般五六年,整个屋顶,肯定要换一次草排。”黄大毛说。
张晨看着眼前的这一片屋顶,显然都已经过了黄大毛说的换整个屋顶的年头,草顶已经不再是那种枯黄色,而是已经发黑,压着草顶的毛竹,也变成了黑色,有几幢草屋顶上的那一行草排,葵叶已经碎烂,看上去糊涂一片,而不是一根根的。
“老哥,这寨子里的草屋,建起来的时间都很久了吧,有没有上百年?”张晨问。
“没有。”黄大毛说,“最早的那批草屋,已经拆掉了,这些,了不起也就二三十年,都是后来重新建的。”
“怎么,是遇到了台风什么的?”张晨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自然灾害的侵袭。
“不是,是那些草屋原来用的木头,不是格木,而是黄花梨,黄花梨硬啊,不会烂啊,那些年海南黄花梨变得金贵,很多人就到我们这里,不光我们这里,所有的黎寨都有人去,去收黄花梨,出的钱,让你新盖一幢草屋还有的多,大家肯定就卖了……”
“所以那些老房子,都拆掉重建了?”张晨问,黄大毛点了点头。
二十多厘米粗的海南黄花梨,那价格不是一般的贵,而是可以说昂贵了,当有人知道在黎寨的这些老船型草屋里,有很多是用了黄花梨,那来收购黄花梨的人,肯定趋之若鹜,就像张晨小时候,那些四处在收“袁大头”的,民风再淳朴的黎寨,也抵挡不住那些巧簧之舌。
连家都拆掉了,黄大毛说的这里的“生活”,怎么可能不改变,他就是再会唱歌,大概也唱不出岁月的变迁,唱不出这里面的凄苦和心酸吧。
一行人下山,回到了黄大毛家里,包天斌这才拿出张晨画的效果图给黄大毛看,和黄大毛说出了他们这次的来意,想请黄大毛去琼中,到他们公司上班,负责收葵叶晒葵叶编葵叶,包天斌和黄大毛说:
“老哥,不需要你自己动手干,我会给你配几个小伙子,你教他们怎么干就可以,你就当技术顾问。”
有这样的机会,黄大毛马上就答应了,他说:“我还能干,要是不叫我干,闲在那里,我还怕闲出毛病。”
张晨想到了,和他们说,其实我们在牧场里,可以种一批蒲葵,既可以遮阳,也可以当作景观,最主要的是,到了秋季,我们可以把葵叶收下来晒干备用,这么大面积的屋顶,肯定需要日常的翻修,这样,黄老哥就可以长期在牧场工作,而不是只为了做这一个工程。
张向北和包天斌都觉得张晨的这个想法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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