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王素来没脸没皮,说出这话也不觉羞耻。只是他如此折辱当朝大臣,皇帝却也没有罚他,只是嘴上苛责两句,“陈王,还是少喝两句吧,席上还有这么多女眷呢。”
他这才装模作样地起身,歪歪扭扭对秦海行了个滑稽的大礼,囫囵道,“是我失态了,秦大人……勿怪。”
这一番弄得秦海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秦鸢也气的在桌下将手帕拧了又拧。可怜秦夫人生前多么温婉贤淑的女子,死后竟要受这份辱。
本来楚鸾也不想和那陈王计较,只是秦伯母生前待她真诚,此时若还忍着,便罔做人了。她起身对着皇帝行礼,眼神不卑不亢,直言道,“陛下,今日是皇后的生辰,本该是大喜。但是陈王却借着酒意侮辱官眷,行迹卑劣,岂是轻轻一句责罚就可揭过的?今日夜黎国皇子公主的面,若传出去,岂非叫天下人知晓我永国官员皆是这等无礼之辈!”
“楚鸾!”陈王气沉丹田吼出她的名字,颤巍巍站起身,指着对方大声叫嚷,“陛下都未说什么,轮得到你这小儿开口!一介妇人,辱就辱了,就算传到他国,也只会说我永国之人不拘小节罢了!”
“究竟是不拘小节还是蛮夷之邦,后人自有定论!”楚鸾知道,有些话一旦说出口,必定会遭到陈王的记恨,还是那句话,有些事总要有人去做,做了,便无悔,“秦夫人虽只是一介女流,但是她也曾陪着自己的夫君驻守江南二十载。江南能有今日的安稳祥和他们夫妻功不可没。死者为大,臣女请求陛下给秦大人夫妇一个交代。”
慕容初尧端坐其位,飞速思考着其中的利弊,寻求一个权衡之法。
“陛下,臣认为楚姑娘言之有理,所谓无规矩不成方圆,高位者更应当是万民表率。臣请陛下还秦大人夫妇一个公道。”卫离也站出来伸张正义。
陈晨:“曦云哥哥……”
陈王没想到卫离这小子也要帮着外人出来摆他一道,心中悄悄记下这笔账,待到秋后再算。
事情闹到这个地步,还是这场宴会的主人更加难堪。沈月这时还能勉强装出温婉贤良的模样,笑着问责楚鸾,“郡主,这到底不过是酒后戏言罢了,当着夜黎国王子的面,我们何必把事情闹大呢?大不了事后,本宫给秦夫人封个一品夫人的名号告慰她便是。”
沈月想要息事宁人,这样只会更加激怒群臣罢了。
玄均喝了一口清茶,用他那沙哑的嗓音温吞道,“自古以来,上行下效。人们都以身居高位者为榜样,君臣、官民、父子。若上面的人先坏了德行,试问下面的人又该如何效仿?”
“陛下,身为人女,臣女决不能眼睁睁看着旁人辱我父母。”
……
事情发展到最后,百官请旨。慕容初尧见局面已无法控制,索性顺水推舟,降了陈王的罪,罚他在府中思过半月,并收了他一半的兵力。
宴席散去,楚鸾没有直接回府,而是驻足在宫门外,像是等什么人。
玉奴和玄均出来之时,几人视线交汇,彼此都是尴尬。
玄均兀自走在前面,催促玉奴回府。他知道,楚鸾要等的人不是他们。那日他早该察觉到的,门外之人就是楚鸾。
不知等了多久,她终于看见楚旭和楚凉父子出来,两人似乎还在讨论着什么,脸色都不是很好。毕竟是大庭广众之下,楚鸾也不想平白叫人看了笑话,自己的事还是得自己掩着门说。明面上依旧恭恭敬敬叫一声“父亲”。
不少人见了这场面都猜测楚鸾是因为惹怒了国师无处可去,这才又找回自己亲生父亲来。
实则不然。
楚鸾和楚旭寻了个僻静的茶楼,在雅间内谈事。楚凉则站在门外守着。也为难他一个户部侍郎,居然为防家事被旁人听去,充当起侍卫的职责来。
“你有话直说便好。”知女莫若父,楚旭倒了一盏茶,静候下文。
许久未有过交流,父女之间竟是如此冷漠。楚鸾也不卖关子,直言:“关于阿娘的死,我已经查出了一些眉目。”
楚旭送到嘴边的茶盏微微一顿,从他抬头到开口的一系列动作都被楚鸾尽收眼底。万幸,对方并没有表现出半分心虚。也不怪她怀疑到自己父亲身上来,毕竟经历过这么多欺骗,她实在不知道自己还能相信谁。
楚旭将茶盏轻放在桌上,不发出一丝声响,不冷不热道,“你与其纠结在这些事上,不如去你母亲的坟前好好祭拜一下,也让她看看你。”
每次提起阮清,楚旭总会想各种各样的理由撇开话题。楚鸾又怎会不生疑,她几乎是质问自己的父亲:“你真的爱过我阿娘吗?”如果爱,又怎么会不想和她一起查清楚当年的真相;如果不爱,又怎么会将她这个所谓的“灾星”远送江南。
看着楚鸾一脸天真地和他讨论爱和不爱的问题,就好像看见了当年那个唤他“楚郎”的人。
(楚郎,你若真的爱我,就应该帮我。)
楚旭摇头苦笑,一盏清茶作酒入喉,淡淡的苦涩萦绕在他唇齿之间,久久不去。
“天色不早了,你该回去了。”楚旭又一次避开了话题。而且,他不再给对方追问的机会,起身就走,“你今日得罪了陈王,万事还需谨慎,不要再将自己处于危险之中,不然我就真的无法跟你阿娘交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