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那日来的不是阿月,而是李虞。他说是你娘有急事,要他带你回侯府。当时本就刚刚宫变,我也猜不准究竟发生了什么,一时疏忽就将你交给了他,待你娘和阿月来时,我才知道,被骗了!”
楚鸾心下有了定论,果然是那李虞。“后来呢?”
或许是说到伤心处,老夫人竟抽噎起来,“后来,你娘去找你,再也没有回来。”
楚鸾拳头紧握,一时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究竟是去恨杀人的刽子手,还是该怨明知真相却装作糊涂老夫人。
“当时你父亲派人去救你们,最后只有你还活着。新帝下令,李虞已死,但为了给阮家和楚家一个交代,就随便找了个由头将杜府满门抄斩。”
楚鸾继续问:“可有留下女眷?”
“天子下令,无人生还。”
果然,常先生果然在骗她。
“你问这个,是想知道我为什么明知真相还要、还要……”
“不是。”楚鸾果断否认,反而告诉她一个更残酷的事实,“我今日前来,是因为李虞并没有死。”
“什么?”老夫人不敢相信,一时茫然,一时激愤,楚鸾给她盖好的被子又因为挣扎而被掀开,“不可能!他害死了我的女儿,还害得我们祖孙分离,他怎么会没死?他该死!”
楚鸾看着眼前这个老人因为仇恨而狰狞的面目,就好像看见了那日她生生将自己推开而选择另一个人的情形。她深吸一口气,咽下那些过往,“你今日既然同意我进来,想必也有事要说吧。”
经楚鸾提醒,老夫人这才如梦方醒,将自己的打算告诉给楚鸾,“我知道以前是我对不起你,如今我也遭了报应,怕是没几日好活。可怜我育有两双儿女,如今只剩下两子一女。国公府的情形我也知道,待我百年后,只怕他们会如同另一个张家……”
说这么多,楚鸾总算明白了她的意思,“所以你是想让我像对张家一样护着他们是吗?”好算盘呢。
老夫人自知理亏,羞愧得不敢再言,只等着楚鸾的回答。
谁知她并没有正面回答自己,反而像楚旭一样顾左右而言他,“你是真的对我有愧吗?”
老夫人愕然。楚鸾轻笑一声,不是嘲讽,而是释怀,是解脱,“你没什么可愧疚的。我有父母,自然不需你养育我,将我远送江南,也需得我父亲同意才可。”然而话锋一转,“但是你不该隐瞒真相,对外宣称我是煞星。这一点才是你真正该愧疚的。”
老夫人没想到,此刻楚鸾竟然能这么冷静和她探讨这个。就连楚鸾自己都没想到,自己埋怨了大半辈子的人,在听到她病重之时想着的还是自己的儿女时,她竟然再无波澜。
“其实你无需担心,即便你有个不孝的外孙,但你还有个孝顺的女婿。只要他在一日,国公府就还能撑一日。”楚鸾说这话时顺便起身替老夫人倒了一杯热茶,放在她的床头,“至于我,是注定要回江南的,那里才是我的故乡,那里才有我的亲人。”
老夫人眼中的热泪已经包不住了,一颗一颗顺着眼角砸在枕头上。
“但在那之前,我是要斩断牵绊,立一番事业的,不是人归故乡,便是魂归故乡。”
老夫人嘴唇颤抖着,她急切地想说些什么,甚至伸出手想要抓住楚鸾。但是她现在生病了,再也不能像小时候一样轻松抓住自己乖巧的孙女了。
反而是楚鸾轻松抓住她的双手,塞回被子里,最后一次替她掖好被角,淡淡说道,“你放心,我会亲自报仇,找出杀害阿娘的真凶。我不能帮你光荣国公府,所以我会给你找最好的大夫,就当是还了你我之间最后那点血脉亲情吧。如果你真的对以前的事心怀愧疚,那你就好好活着,不要让我真的坐实了这个灾星的称号。”言至于此,楚鸾突然发笑,她想起自己作为沐汐时,卫离曾对她说过的一番话,“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可是,在她身上似乎只应了前半句。
临走前,楚鸾不忘提醒她还是要多开开窗,一屋子药味,就算没病也闷出病来。“其实……”
老夫人以为楚鸾心软,还是顾念着血肉亲情。
“害我们分离的并不是李虞。”
老夫人再也忍不住了,她几乎是想脱口而出,再唤一句阿鸾。但是她不能这么做,她已经绑架了楚旭大半生,不能再绑着这个孩子了。
……
齐韩知道自己又要去给国公府老夫人诊病的时候,他是十分疑惑且拒绝的,甚至当面问楚鸾,“虽说我是在给你效命,但你是不是也太能使唤人了。”
楚鸾知道之前阮莹莹得知齐韩是自己的人时,曾带人去他医馆里闹过事,她以为齐韩是因为这个才不肯去的。但他不知道,齐韩是因为听说了楚鸾和国公府之间的关系,这才拒绝的。楚鸾这人虽然阴晴不定、经常不给人好脸色看、还事多、不遵医嘱,但是她对自己人真是好的没边。跟在楚鸾身边的知夏和雏菊自不必说,但是她为了张生夫妇所做的就足以让他敬佩,更何况楚鸾虽然总是对自己呼来喝去,但从来都是以礼相待,没有威胁过他,全是利诱。有什么好处都会想着自己。他一直都将楚鸾当做有些任性的孩子来看的。
楚鸾也知道齐韩不是个心胸狭隘之人,医者父母心,他早晚会答应,如果他不会答应的,自己也绝不会提出来,索性蛮横道,“这件事就这么说定了。”
齐韩还是放不下,非要问一嘴,“他们如此对你,你也要救?”
楚鸾只是看着院中的梧桐树,轻叹一口气,“她不是对我不好。”
她只是更心疼自己的儿女,而阮清,又是她放在心尖上的宝贝。有时候,楚鸾自己也会胡思乱想,如果阮清还活着,她一定也会很喜欢自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