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京城,繁华的闹市也遮盖不住其本来的萧瑟。厚重的云层堆叠在一起,催来风雨。行人加快了回家的脚步,京城十二街瞬间人迹寥寥。
楚鸾撑着伞不知不觉走到了迎宾楼,看着雨势逐渐大起来,索性进去喝一杯酒暖暖身子。
不等店小二主动招待,楚鸾直接将一锭银子放在柜台,“劳烦为我准备一个雅间,再要一壶桂花酒。”
她都快记不得上次喝桂花酒是什么时候了,是和谁一起喝的来着?
店小二接过银子,有些为难地挠挠头,“这位女公子,小店的雅间都被人包下了,实在没有多的……若是女公子不嫌弃,也可在后院小酌,那里并无外客,也算清静,您意下如何?”
楚鸾自嘲,她好像运气从来都不是很好,不管什么时候。
“不用了,我还是……”楚鸾打算拿一壶桂花酒离开。
“小二,我要的醉仙酿怎么还没送上来?”一抹绯色的身影蓦地闯入楚鸾视线。
卫离!
楚鸾下意识想走,谁知对方先一步开口。
“好巧。”
是啊,他们的确是太巧了些。
“今日这雨倒是来得及时,你我不如趁此机会共饮几杯?”卫离看着外面的瓢泼大雨,脸上却露出极浅的一抹笑。
楚鸾就算淋雨也不想在这种时候和卫离共处一室饮酒,推脱之辞张口就来,“不必了,我一会儿……”
“就当是还之前欠我的人情。”卫离指的是那次帮楚鸾作伪证一事。
真是想不到,以前喜欢她连回应都不奢求的卫离现在也变得斤斤计较。但楚鸾却没有半分恼怒的意思,反而觉得好笑,几年不见,这人倒是幼稚了不少。
可卫离不觉得幼稚,以前是他傻,凡事都想着以楚鸾为重,只要她有半点不乐意,自己绝不会为难。结果呢!还不是被无情地一脚踢开,现在他可学聪明了,两个人的感情一定要有来有回的,一昧付出的是圣人,不是爱人。从今以后,他要楚鸾清楚记住欠自己的每一笔账。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事实证明,效果十分显著。
两人在雅间面对面倚坐窗边,听窗外雨打阑杆,品人间佳酿。
“我记得你最喜欢的便是桂花酒了,当初为了和南珠郡主争一坛酒还对我发脾气来着。”
楚鸾属实没想到,卫离人变幼稚了,说瞎话的本事也涨了不少。她那时哪是因为这个对他发脾气,不过是因为不想和他走太近随便找的借口罢了。
卫离说着往事,亲自替她倒上一杯醉仙酿,“尝尝这醉仙酿,滋味也很不错。只是这酒有些烈,不要贪杯,小酌便可。”
楚鸾盯着卫离看了半天,浅笑一声,接过来一饮而尽。卫离也没拦她,反而又替她添了一杯。
两人维持着这种诡异的宁静,赏雨景对饮。
全程唯一的交流,也只是卫离偶尔跟她说起饮酒的门道和回忆当年一些不痛不痒的小事,对于那些不愉快,两人默契地只字不言。
酒过三巡,楚鸾到底不是这醉仙酿的对手。目光逐渐涣散,眼皮耷拉着,整个人软绵绵的,看上去特别好欺负。
楚鸾以为卫离是故意灌醉她,想趁机套话,特地留了两分清醒,六分的醉意装出八分。她想好了,不管他问什么,她都不能露出破绽。
紧接着,一件外袍突然覆在她身上,带着几分温暖和淡淡的草木清香。
这一个小小的举动就已经让楚鸾乱了阵脚。
卫离看着她胳膊撑在桌子上,眼睛都要睁不开了,还是固执地看着他,似乎是在为他方才的举动求一个答案。或许也只有面对这样的楚鸾,卫离才愿卸下自己所有心防,将自己最柔软的一面全都向她一人展示。
右手撩起她脸上的发丝,轻轻替她别在耳后,嗔怪道,“我说的话你向来是不爱听的,都说这酒烈,不要贪杯。”
不止是被酒气熏的,还是被寒风吹的,楚鸾不受控制地红了眼眶,看上去委屈极了。
卫离忍不住在她眼皮上落下一个极轻、极浅的吻,蜻蜓点水,“阿鸾……”他的嗓音沙哑着,诉说着这些年的思念,“我有没有告诉过你,这些年,我很想你。”
从一开始担心她性命之忧,后来又担心她孤单一人,到最后,竟也会不争气地担心她会忘记自己。
“明明是个柔弱女子,为何心若匪石?”卫离控诉着她“抛夫弃女”的恶行后,历数自己一人兑现的承诺,“郡主府旁边那处宅子我已经买下来了,请陛下赐婚的折子我也写好了,聘礼我也准备齐全了,我什么都做好了。”
楚鸾不知是自己醉糊涂了,还是卫离也醉了,她竟看见卫离在哭!
不是情绪激动的嚎啕,而是润物细无声地独自落泪。
“你为什么就是不肯相信我?”时至今日,卫离即便有滔天的怨气和不满,也不愿对楚鸾说一句重话,而是轻轻的,将人拥入怀中,不叫她看见自己这幅狼狈模样,“你为什么觉得我和你站在彼此的对立面后,就不会理解你,就不会帮你?我那么喜欢你。”
他情绪复杂地重复着,“我那么喜欢你。”
楚鸾痛苦地闭上眼,含不住的泪水被挤出来,顺着脸部轮廓滑落到衣襟,消失不见。
如果真的那么无情,她根本不会与卫离举行一场无人见证的婚礼,不会在前一天道别时还要对他说清楚自己的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