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红的四合院很大,说实话,二月红搬来这之后他这是第几次来也记不清了。
巫祈记得因为二月红夫人喜欢,所以这院子里到处都种着西府海棠。
不过可能是往日不凑巧,巫祈来的时候一次都没见到过。
这次倒好,一路进去,到处都是正处于花季的西府海棠,每一棵树上的花开的都很饱满,能看出平日里都是精心伺候过的。
说起来也怪,这一院子的西府海棠,二月红常年待着的却是种着一棵大红枫的院子。
不知道是怕瞅见西府海棠睹物思人,还是这红枫也有点故事。
跨了三个月亮门后,几人就看见了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头捏着个皮管子在给西府海棠浇水。
“老何,又浇花呢?”巫祈随意跟他打了个招呼。
这人吧,早些年是二月红的戏迷,可以说很是痴迷他唱的戏。从北平追到长沙,后来,举家搬迁追随了二月红,又搬回了北平。
晚年间,二月红府中有些比较文雅的杂事都是他在管,比如说戏楼、茶楼、唱戏班子、服饰道具等等,可以说是二月红府里唯一一个面上比较干净的人。
“七爷,小花。”老何这人话少,而且因为痴迷二月红的原因,对其他人他多少有些傲气,觉得谁都比不上二月红。
能让他主动打招呼也是难得,不过巫祈觉得他这样就是类似于现在的追星?对于明星喜欢的然后爱屋及乌?
老何浇水的地方,离二月红待的大红枫也就一个拐角的功夫。
远远看见二月红的第一眼,巫祈心中便明白了为何解雨臣会说他病了。
二月红本就已至暮年,如今他的精气神仿佛被抽离了一般,整个人看上去虚弱至极,就如同大病了一场,一阵微风都能将他吹倒。
人生在世,全凭一口活气支撑。而此刻的二月红,那口气仿佛只剩下了一半,犹如风中残烛,飘摇不定。
巫祈轻轻地挥了挥手,示意后边三个小家伙不要跟着,他不想让他们过早地面对这样沉重的氛围。
院子里,摆放着一台老旧的收音机,那斑驳的外壳诉说着岁月的沧桑。
二月红正躺在躺椅上,双眼微闭,随着收音机里传出的拍子,轻轻地哼唱着,声音微弱而沙哑,带着无尽的沧桑和疲惫。
巫祈慢慢地走到跟前,才听清了那熟悉的旋律,是花鼓戏《梁山伯与祝英台》。
二月红哼唱的正是其中最经典的几句唱词,他的声音虽然微弱,却充满了深情,仿佛是在对过去岁月的回忆和感慨。
“英台呀,你狠心将我来抛弃,我梁山伯情何已、命何依。这世间再无留恋处,唯盼与你梦中会。”
“哭啼啼,惨兮兮,命运弄人难如意。生不能同衾死同穴,化蝶也要双飞去。”
巫祈静静地站在一旁,没有出声打扰。
他知道,二月红此刻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也许只有在这熟悉的旋律中,他才能找到一丝慰藉。
阳光透过斑驳的树叶,洒在二月红的身上,形成一片片光影。
巫祈看着眼前的老人,心中感慨万千。
曾经的二月红,是何等的风华绝代,在戏台上一唱三叹,令无数人为之倾倒。
而如今,岁月无情地夺走了他的青春与活力,只留下这一副孱弱的身躯和一颗疲惫的心。
过了许久,收音机里的戏曲声渐渐停止,二月红缓缓睁开眼睛,看到了站在一旁的巫祈。
他的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的微笑,那笑容中带着些许疲惫。
“你来了。”二月红轻声说道。
巫祈点了点头,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二爷,你这身体……”巫祈欲言又止。
二月红摆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
“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清楚。”二月红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平静,“活了这么多年,也该知足了。”
巫祈默默地叹了口气,他知道二月红一向豁达,但心中还是难免有着对朋友即将离去的伤怀。
“二爷,您就安心养病,别想太多。”巫祈安慰道。
二月红微微颔首,目光再次投向那台老旧的收音机,仿佛思绪又回到了过去。
“这花鼓戏啊,我唱了一辈子,也听了一辈子。”二月红缓缓说道,“每一段唱词,每一个腔调,都像是我生命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