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走来,他在充满黑暗的人世间摸爬滚打,跌跌撞撞,被很多人骗过也骗过很多人,被人利用也利用他人,算计谋取似乎已经成为了和呼吸般本能的事情,可少寂从未遇见像谢玉昭这样的人。
即便已然分道扬镳,却仍旧会为了他的安危而担忧。
她澄净明亮的眼中没有一丝一毫的污秽,美好地只能让人远远瞻望,像他这般满身泥泞身陷囹圄的人连靠近都是一种玷污。
可是他仍旧为了私心,不想放开这从未有过的温暖。
与之相对,唯有自卑。
养心殿内那狂暴混沌的怪物已然失去了踪影,化作一团肮脏的血污散落四处,殿外驻守的太监幸而不再是什么隐藏boss,被伏流火摔下台阶之后便无声息,静静倒在那。
谢玉昭被他那一番话震住,连带心绪都乱了三分,不知如何作答。
自然也忘了问他是如何以无法使用灵力的凡人之躯战胜那样恐怖巨大的邪祟。
直到众人一路沉默地回了羞花宫,她仍如身处梦中。
夜晚的寂静幽宫之中,唯有他们四人的身影被月光无限地拉长,除此之外,再无别物。养心殿内的邪祟被他诛杀之时,整座皇宫似乎被世界重置清零,连带着谢玉昭宫中的宫女侍卫都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下是真的空无一人了。
白日繁荣的宫城似乎露出了它原本空荡寂寥的模样。
活像一座无人的死城,空余冷冰的富丽堂皇。
伏流火自觉点起宫殿的蜡烛,暖黄的烛火一一亮起,驱散些阴霾。
他察觉到谢玉昭与少寂之间莫名古怪的气氛,有心想要缓和,却不知如何开口,只能叹息地找来一方手帕递给少寂:“擦擦吧,看你一脸的血。”
少寂接过手帕,听伏流火语气有些埋怨地继续道:“你也真是的,一声不吭就自己一个人冲进去了,有没有把我们这些朋友放在眼里?”
“就是。”这事面前阿宓也不再跟他唱反调,同仇敌忾地抱着双肩,谴责道:“你知道我们有多担心你吗?”
少寂擦拭脸庞的动作一顿,没说话。
眼神却不受控制地飘到了谢玉昭的身上。
谢玉昭装没看见,自顾自地拿出袖囊中的金块底座,少寂先前从邪祟手中抢来的那两枚玺印正搁在桌案上,只要将它们分别相合,这充满戏剧性的脑残副本就能结束了。
她心中对少寂仍旧存了气,不太想理他。
她垂着眼,随手拿起一枚玺印想要尝试将二者相合,余光却瞥见立在一旁的少寂默默转过身就要向外走。
伏流火拉住他的胳膊:“你做什么去?”
少寂说:“两物相合,境灵即现。”
所以呢?
伏流火有些不解,正要追问却心思一转,瞬间明白了他的用意。
前几日少寂与谢玉昭因为境灵一事闹过不愉快,现下这番不过是他的乖觉示好,想向众人证明他对这境灵确实再无觊觎之心,回避之举罢了。
伏流火松开手,与阿宓对视一眼。
后者露出一个无奈的眼神。
阿宓自然也明白少寂心中在想什么,只不过此事归根结底总归是谢玉昭和少寂之间的矛盾,若是非得选择一方,他们二人一定毫不犹豫站在谢玉昭这边。
因而眼下虽然觉得没什么大不了,可谁都没办法开口作主决定他的去留。
对少寂的行为如何点评、是否选择原谅他,那都是谢玉昭该考虑的事。
凤玺扣在底座之上发出清脆的扣合声,谢玉昭头也不抬道:“坐那。”
少寂的脚步停下,回首看来。
谢玉昭专心打量着手中合二为一的凤凰玺印,没有重复第二遍的意思。
伏流火反应倒快,一把将少寂按坐在一旁,狐假虎威道:“听到没,坐这!”
他暗暗长舒一口气。
还好,少寂都有忏悔之心了,她总不至于真硬着心肠给他赶外面去。
天知道他们二人吵架的这段时日他夹在中间有多么艰难。
一方是没法得罪的金主,一方是同样被强权压迫的好兄弟,他哪个都不想放弃。
何况他一开始也不认为少寂会真的背叛谢玉昭,眼下谢玉昭的态度有所松动,他可得替自己的好兄弟好好把握住机会。
他压低了声音,传授经验:“谢玉昭这种脾气好的人生起气最难哄,你让让她,咱男子汉大丈夫。”
阿宓皮笑肉不笑地盯着他,阴阳怪气:“你是不是当谁耳朵聋呢?再大点声让秘境之外的整座昆仑山都知道多好呀?”
“去,有你什么事儿?”
“大胆奴才,竟敢跟本宫如此嚣张,信不信本宫现在就发落你到慎刑司服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