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侧过脸,翦水秋瞳映出颜真君怒气冲冲的背影,和紧随她之后不住叹息的观山,视线一转,又落到前方缩着脖子听训,蔫巴巴鹌鹑似的三名少年人。
一路颠沛流离,结果跑来跑去,抱着团被各自的师尊堵个正着,人赃并获。
裴文竹也就罢了,伏流火和阿宓这对师兄妹捅下的篓子却不小。
先是带着谢玉昭偷偷溜进山门,盗走了师叔留下的遗物,而后又在昆仑脚下与白臻闹了一场,引来小师叔泠水替他们擦屁股,最后又将锅全都推在人家的脑袋上,拍拍屁股扭头便跑到千里之外的嘉定山。
桩桩件件,都够观山气的肝疼一阵子。
“你那些...”青黛的视线一一几人面上掠过,顿了顿,道,“朋友们,看起来要被各自师尊强制带走一段时间了。你不去跟他们告个别吗?”
上姜闻言,下意识抬头望去,可却撞入一双幽深若寒潭的黑眸中。
那双眼分明是极为眼熟、与她共度了数百个日日夜夜的眼睛,可此时此刻落在她的眼中,却显得极为陌生。
她怔了怔。
视线尽头的少年马尾高束,随风轻扬,苍白的脸颊上零散布着些已结了痂的细小伤痕。微抿着唇,往日暗沉的墨色瞳孔在朝霞的照射下变成了散着些暖意的深棕色,此刻正一眨不眨地瞧着她。
那双眼睛中写着些上姜看不太懂的情绪。
她的心中倏然涌出一股陌生的感觉,好似压了颗沉甸甸的巨石,连带着整个心都悬悬坠着,胸腔憋闷,甚至有些喘不过气来。
这陌生的情绪无疑来自识海中尚未与她融合的另一个自我。
她本就因时机并未成熟强行替陆衷突破限制回归真灵而受到术诀反噬,头痛难忍,现下感受到这完全不属于自己的情绪波动更是烦躁不已,只想快些回到洞府闭关,待好生稳固境界,方得冲击大道,
上姜冷淡地收回视线,连带语气也染了些莫名的躁郁:“不了。”
“不要?...真是奇怪,不是已经成功了吗?”
青黛有些诧异地挑起眉,将她上下打量一遍:“怎么感觉你还是从前那副不近人情的石头模样?方才见你袒护小陆,我还以为你已补齐七情,既七情俱全,对昔日同伴竟也没有半分不舍吗?”
她本以为上姜和她那略显稚嫩的人格成功融合了,却不曾想那如昙花一现般、只存在不足一年的人格竟凭着不知从哪来的一股劲同上姜抗争到现在,不肯消失。
二者本属一体,若是强行散去她的意识便会损伤本源,断了飞升之路,以至于上姜不得不暂且先将她抑于心底,日后再寻法子。
说实话,上姜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在承影面前执意保下那两个人,分明陆衷和少寂死不死对她来说都无所谓,她的目的从头至尾只有一个。
飞升,然后将她在意的人重新唤回到这世间。
许是单纯对承影大张旗鼓来自己地盘讨人的行径感到不爽,又或者...是她升空之时,与少寂有过一瞬间短暂的视线交汇,那一眼看得她心中蓦然微沉。
她默了片刻,没有正面回答青黛的问题,只平静道:“若是有缘,日后自会相见。”
青黛轻笑一声,半是感叹道:“好无情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