夭夭站在窗前迎着凉风吹着,十分地醒脑提神,便一条条捋着今天战报里传递的信息:契丹人多是骑兵,平地里倒是很有优势,只是在山林谷地里作战反倒落了下乘,我方兵力虽少,机动能力却好,目前很有胜的希望。但康王耶律阮身为主帅,却在阵前一直未露面,这个细节深深地困扰着她。杨阿嬷过来给她裹了一件挡风的大衣服,安慰道“外头有赵将军和男人们,县主莫怕。”
廷莪拥被坐在床上,远远看着皱眉忧思的夭夭,只觉这小女娃此时的神情如大人一般。便嬉笑着言道:“阿夭,你是在担心赵将军吗?”
“担心。也担心上战场的族人,和我的那些白狼们。”夭夭脸一红,掩饰着答道。她被一场雷雨劈到白山,老赵是唯一上手摸过她的男子,相处的短短几天,又委实对她体贴关怀、着意保护;夭夭曾以何瑶君的视角观察过老赵,他甚至长着一张令她心中欢喜的脸。只是装她灵魂的这具躯体实在过于年幼,使得何瑶君一动不良的念头,总觉得自己有些变态。
“阿夭,快过来睡吧。你家赵将军和我阿哥一定会平安回来的。”小四已经困得直打哈欠。“我在雪山的时候,我阿哥和完颜部的男人们经常外出作战,打室韦人或黄毛碧眼的外寇,阿哥和毛克们经常挂着彩血呼啦地回来,久而久之,见的多了便习惯了。”
两人在内室中说着话,白灵也悄悄地走进来,打了个呵欠卧在床榻之侧,夭夭便把一双雪白脚丫子搭在白灵的肚子上,蹭一蹭,似摩挲着一块上好的毛皮垫子。
负责守卫的三人则商议好了晚间轮班,由安木图守上半夜。
夭夭这一觉睡得极不安稳,半夜被内室凭空传来的一阵细微声响惊醒,彼时她正做着一个荒唐的怪梦:她身着红衣,被一长发异族男子扛在肩上,正在没命地叫骂踢打。夭夭清醒后,见室内犹燃着两盏松香油灯,白灵早已醒来,此时正焦躁地盯着泉洞的方向呜呜嘶吼。夭夭耳贴石壁,顿时心跳如雷:那异声正是由泉洞传来,密密麻麻的似是人的脚步声!
夭夭慌忙去拍睡得不知天地为何物的小四,不晓得她是不是装睡,喊拍半晌仍紧闭双目,夭夭便在她大腿上死命掐了一把。
一时间众人都惊醒了。老族长熬了半夜不肯睡,被杨阿嬷捉住强灌了一碗安神茶,此时哪怕是容嬷嬷来也扎不醒。夭夭将负责守卫的安木图三人叫到内室将情况说明,商议对策。杨媪和小梅小桃毕竟是妇人女子,听说后惊得惶然垂泪。
合族的丁壮们皆守在山外,分兵不得,一处守不住都是要了命。而此时远水救不得近渴,泉洞里这一股人只怕片刻便能到达。安木图主张先把廷莪和夭夭带出一线天,然后集结还能作战的伤兵来防守,被绯衣小校否决,理由是下来的伤兵都是重伤员,此时正躺着挣命,如何能来御敌。
“安木图大哥,你先带着四公主离开一线天,我族势在危急,不能连累远来的客人。”夭夭心中已有应对的计划,成不成总得冒险一试;再说,即使计划不成,最糟糕的后果无非是她自己被契丹人掳走,等闲又不会死掉;而完颜家的小四实在不必跟着吃瓜络儿。
廷莪见小梅、小桃哭成一团,杨嬷嬷惊惧垂泪,那小女娃又一脸视死如归强自镇定的模样,终究心生不忍,决定与安木图留在白山。
目下从山穴里摸进来的偷袭小队,人数几何尚无法判定,但领头的人,夭夭猜测十成有九就是迟迟未露面的康王耶律阮。于是令两名小校加紧准备火把松油等引火照明之物, 自己问杨媪寻来一大包松香粉末;哭泣的小梅小桃被撵去了育幼堂帮忙转移幼童;又特特嘱咐了杨阿嬷务必寸步不离杨老族长床边,只要见那老头翻身便立刻想尽办法弄醒他:万一她这次回不来了,这内外交困的白山,还得由他看顾。
夭夭心中十分感激讲义气的小四和安木图,那女真将军胳膊上筋肉累累,体格又高大威猛,一眼瞧上去便是能以一当十的狠角色。
分派已毕,夭夭朝白狼坳的方向吹响三声骨哨 ——
一行人小心翼翼经由泉洞进入山穴,才发现这天鹅山内别有洞天,竟似乎隐藏着一条曲折盘桓的穿山通道。安木图与两名小校举着火把照明探路,小四携了夭夭的手,深一脚浅一脚地跟着。白灵则引着狼群随众人潜行于后。夭夭一路上心烦意乱,边走边复盘接下来的行动,忧惧之下只觉得她的计划每一步都漏着风,随时都有可能被敌人拆穿。“白山神保佑啊。”夭夭临时抱佛脚,默默在心中祝祷。
当五人走到一处较为宽阔的石林溶洞,便停下脚步观察洞中的情形。这溶洞前方窄小、中心宽阔,看上去如同躺着的一只大葫芦,那入口处便是葫芦嘴。溶洞内有利剑般的石林,又有一处断崖峭壁。夭夭细细观察片刻,便听见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和人声清晰地从前方传来,悠悠地回荡在溶洞的空气中。听着脚步声判断,这伙契丹兵至少来了上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