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丹王耶律倍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的生辰竟是死忌。
他和王妃高高兴兴地坐着儿子亲自监造的玉辂车,宫人前呼后拥,熏香演乐,一路上皆是百姓们的恭贺之声,耶律倍得意洋洋,以为自己还是当年那个年轻气盛、大权在握的“人皇王”。
他似乎忘了自己在这片土地上做过的恶事,忘了多少家庭因过重的租税家破人亡,沦为四处乞讨的流民;忘了自己放任契丹兵卒四处抢掠、“打谷草”,激起了无边的民怨。为了讨好草原的亲弟弟——契丹的新国主耶律德光,搜刮完广大的贱民、农奴,又将东丹牧民们的牛马作为贡品,一批批送至中京。或许是惧怕契丹人的铁骑吧,百姓们是什么?牛马一般的存在,看见了虎狼,自然温顺如羊,任人宰割。
耶律倍刚要命宫人打开王辇,叫百姓们一睹王威,便听见主街上一片混乱,头上传来数声流矢射穿车顶的声音,“捉刺客!”“救火!”的叫喊声混作一片,耶律倍才知道出事了,出大事了!他要下车查问情况,却被胆小的王妃抱住了腰,死活不肯放手。耶律倍直挺挺地坐在王座上,大怒道:“你只管担心我,难道不担心你亲生的儿子吗!”
“停辇!” 耶律倍一声命令,禁军立刻拥上来将王辇团团围住,那精美的玉辂金帷车外面的一层已被烧了半边,淋淋漓漓地滴着炭灰水,显得十分狼狈可笑。
“差点儿叫这老匹夫逃了。”周斌混在宫人之内,皱眉将袖口松了一松,紧紧地盯着前方的王辇。两名近侍一左一右合力打开王辇的外门,又将隔门用力推开,露出大王圆胖黝黑的尊容来,周斌面无表情地看了耶律倍一眼,心中不由纳罕:“当爹的这副模样,也能生出那般美貌的儿子么?”
再看侍坐在一旁的美貌王妃,这才得出答案——康王的长相遗传自母亲。
耶律倍屁股刚离开坐垫,便闷闷地叫了一声倒下了,王妃惊叫一声,撑不住身子便瘫软在辇内。周斌将耶律倍无声无息地射杀后,便要斩草除根再杀王妃;但是,再是心如铁石的男子,见了美貌娇弱的女子,总会凭空生出一丝怜香惜玉之心来。周斌远远地瞧那王妃一副西施的样子,心中一线慈心闪过,手臂便略低了一些, “刺客还在,保护王妃!”剩下的宫人们慌忙去保护王辇。
周斌见状,眼中闪过一丝戾色,随即扣动小臂上上机关,暗地射出第二枚袖箭,辇内的女人身形一振,如蝴蝶一般落在了耶律倍身畔。
宫人及守卫的禁军见大王及王妃一瞬间双双遇刺,顿时大乱。
周斌杀完人后,也不急着逃走,只趁乱揪住一个趴在地上的宫人,厉声命令道:“快去禀告殿下,大王和王妃不好了!”
许是周斌动了一念之仁,那射出的袖箭往下偏了半寸,因此并未伤及心肺,且是干净的贯通伤,王妃只是失血重度昏迷罢了。耶律阮关心则乱,一心陪着母亲疗伤,反倒忘了去追凶手。
“殿下节哀!大王的...遗体已经送至北郊行营, 如今群龙无首,这东丹国还要倚仗殿下才能保全啊!”元琥体型如牛一般强壮,说话瓮声瓮气的带着混响,“萧将军已经封锁了进出天福城的要道,沙兰渡口也都埋伏着咱们的人,很快便能抓住刺客。”
“沙兰渡口...沙兰渡口...”耶律阮握着那枚染血袖箭,痛苦地皱紧眉头,喃喃道,“那沙兰渡口的下游是哪儿,你不知道吗?”
“那女子只怕是早忘了与殿下的誓言,殿下惦记她做什么!”元琥压低了声音,“若是殿下放不下那女子,也好办,也不必殿下亲自去,我去,咱们就以报仇为名,调动东丹的大军攻打白山,把那女娃子捉了,带回来叫殿下随意享用如何?”
耶律阮苦笑,瞪了一眼铁塔一般彪悍的元琥,道:“眼下的事还未料理清楚,你就如此莽撞,那白山的实力已经今非昔比了,岂容你要打要杀的;你别忘了咱们这回来是做什么的!退下吧。”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殿下息怒。”元琥唯唯诺诺地退到外头,也不走远,门神一般地把着房门,生怕再出什么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