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上加霜见一斑,重圆镜碎料难难。顺风追赶无耽搁,不斩楼兰誓不还……”
天启七年二月十五日,黄昏时分。
就在韩林等人随军进剿奴贼之际,千里之外的西安府同州澄城县衙中,在大堂前,左县狱、右寅宾馆中间的空地上,搭了一处简陋的木台。
此时,在梆子、铙钹齐奏声中,一个红衣罗袖的小旦,正以西秦腔二犯在台上唱着苦音腔。
今日所唱的这出戏,便是万历年间所做的《钵中莲》第十四出《补缸》。
台上唱的凄苦,台下亦不遑多让,黑红相间的水火棍高高扬起又落下所带的风声、棍棒击肉的声响以及求饶嚎叫的声,与台上的唱腔两相应和。
木台搭在了戒石亭旁边,正对县衙大堂。
戒石亭中一块石碑耸立,向南的正面刻着“公生明”三个字。
若有人绕到石碑后面去瞧还能发现一十六个小字:“尔俸尔禄,民脂民膏;下民易虐,上天难欺。”
澄城知县张斗耀在大堂前的案桌上稳稳落座,两旁各有一个皂吏伺候着,他摇头晃脑地听着小旦的唱腔,啜了一口茶汤。
此时刚好打完了板子,两个皂吏一人一手拽着一个破衣烂衫人的双脚,扔在了离案桌近前五步的地方。
看着台下奄奄一息的贫农,台上唱戏的几个角为之一停。
“他娘的,谁叫你们停的?!县尊大人最爱听的,便是这出戏,今日便是死了人,你们嘴里也不能停!唱!继续唱!”
张斗耀赞许地看了看身旁皂班班头一眼,随后咳了一声,向下问道:“这催科之事是本县一年以来最大的事,本县问你纳也不纳!”
下面的那个贫农已经不能站起,只能趴在地上泣声道:“父母老爷,连年遭灾,小人家里实在凑不出一粒粮来……”
张斗耀冷哼了一声:“种地交租,天经地义!你不纳他不纳,难道本县来纳?来啊!押进县狱,叫家里纳粮赎人!”
在一声声求饶当中,两个皂吏又将这人给锁了,拖进了左边的县狱当中。
“小……小人纳……明日一早足额的粮便交予县衙。”
另外一个被押上来的人战战兢兢地跪在案桌前,连连叩首。
张斗耀笑了笑:“不错,不错。”
“可惜……晚了!”
张斗耀厉喝一声:“本官念你痛改前非的份上,这板子便减去半数,明日一早,若不足额纳粮,也如他一般压至县狱!”
说罢张斗耀一挥手,两个皂吏上前,又将这个人连拖带拽地押到一边,水火棍再次高高扬起。
“真是一帮不打不识相的刁民!”
张斗耀的话音刚落,轰得一声仪门正门被人撞开,张斗耀抬眼一看,是原本应该守着城门、仓库、衙门的壮班班头。
“放肆!”
张斗耀拍案而起:“出了什么事,懂不懂规矩,竟敢冲撞仪门正门?!”
仪门即礼仪之门,往日里进出都走仪门两侧的角门,而正门只有上级或同级官员造访时才打开,这班头不知道怎么了,冲撞了仪门。
“大……大……人……饥民……”
壮班班头脸色惨白支支吾吾地说了半天,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张斗耀皱着眉头刚要询问,但下一刻就住了嘴。
一群在面上漆之以墨的人已经绕过照壁,出现在了仪门处,这些人手里拿着铡刀、粪叉、木棒等各式简陋的兵刃。
几个头目一把将还在那里浑身颤抖不止的壮班班头一把推开,提着刀看着张斗耀。
张斗耀看了几个人一眼,再看身后不下百数黑压压的人群,惊惧不已,但他还是色厉内荏得高声叫道:“王二!钟光道!郑彦夫!率众攻打县衙!你们是要造反吗?!”
王二等人没有理他,习过武艺的王二再次冷眼看了张斗耀一眼,随后高高举起手中的牛尾刀,大声呼喝:“谁敢与我杀张知县!”
“我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