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平时倒是挺敏锐的。
奈何她一哭,他便慌得六神无主。
“都怪你!非要骗我眼泪。”
沈无忧吸了吸鼻子,她几乎是在刹那间就止住了眼泪。
“是本王的错。”
顾景炎哑然失笑,他现在拿她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口头认错有什么用!我想要一杯葡萄汁。”
“不准。”顾景炎即刻拉下了脸,将她打横抱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塞入了停在客栈外的马车里。
自从他开始控制沈无忧的饮食开始,这女人每天都会变着法子套路她。
她的诉求很简单,无非就是想要一口吃的。
让他很自责的是,他独独不能满足她口欲上的要求。
“再过段时间,等孩子生下来,本王就带你吃遍五湖四海。”
“这还差不多。”沈无忧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却生出一股不祥的预感。
就好像她再也等不到顾景炎带她吃遍五湖四海的那一天...
—
翌日早朝,养心殿。
在顾北宸暗中推波助澜之下,朝中被裴行止欠了钱的五位官员纷纷状告他讹钱。
裴行止宿醉过后,头痛欲裂。
可比起这些官员在朝堂上说出的极具侮辱性的话语,他又觉得头痛根本算不上什么。
整整一刻钟时间。
他只能低着头,承受着那五位官员或真或假的谩骂。
欠钱本来就是屈辱的。
被所有同僚得知自身的困境,更是让他颜面尽失,完全抬不起头。
“皇上,臣经营不善,确实欠了钱。再给臣一段时日,臣定可筹到钱,先还上部分。”裴行止红着脸,试图让顾北宸为自己挽尊。
他不知道的是,顾北宸在多方势力的影响下,早就将他当成了北离独孤璟的走狗。
这会子顾北宸巴不得灭了裴行止满门,又怎么可能替他说话?
沉吟片刻。
顾北宸做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摇了摇头,极其沉重地说:“裴卿,你太叫朕失望了!”
“皇上...”
裴行止倏然抬眸,对上顾北宸冰冷的视线,这才察觉到不对劲。
他刚才就在纳闷,顾北宸为何会纵容那些官员在朝堂上辱骂他。
原来,顾北宸也对他起了杀心!
“皇上,您是不是误会臣了?臣对您忠心耿耿,日月可鉴!”
裴行止意识到有人挑拨了他和顾北宸的关系,即刻跪在殿下,对顾北宸表着忠心。
顾北宸疑心病极重。
加上昨夜王莽派人传话,说是鸠摩的尸首被裴行止藏在了裴府东院的花圃中。
顾北宸认定裴行止投奔了独孤璟,便再不会听其狡辩半句。
“裴卿,你欠下的可不是十两二十两!朕很是怀疑,你到底拿了这笔银子做些什么!莫不是在为北离燕王招兵买马?”
“臣冤枉!臣和燕王并不熟悉,欠下的钱纯粹是因为府中开销太大,加上客栈营运不利。皇上要是不信,臣可以将所有账目上交,还请皇上相信臣是清白的!”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裴行止深知和独孤璟扯上关系,极有可能被灭九族,他吓得双腿发软,伏在地上给顾北宸磕了好几个响头。
顾北宸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声音冰冷似寒霜,“朕怎么听说,你的生父是朝廷钦犯邓廖?”
“冤枉!臣和邓廖绝无半点关系!”
“朕既然把话说到这份上,就证明已经查实!邓廖被严刑逼供后亲口招认,另外,你府上的姬妾,以及裴老夫人通通招认了你通敌卖国一事。裴卿,你说朕该怎么罚你?”
“臣是冤枉的!”裴行止不知道该如何为自己辩解,只能反反复复地重复着一句话。
怎么说呢。
这对于他来说,就是一个死局。
邓廖确实是他的生父,而裴老夫人,苏墨玉,宝珠三人也见过邓廖。
他尚且能承受得住严刑逼供。
家中那三个女人本就脆弱,绝对承受不住这些。
所以,她们确实极有可能招认出所有的事实。
“朕念在你之前的功绩上可以饶你一命,即日起,你便去宁古塔自思己过吧!至于裴府家眷,男丁全部流放宁古塔,女眷除去怀有身孕的通房宝珠,也全部流放宁古塔。”
顾北宸并没有选择当即杀了裴行止。
万一裴行止在朝堂之上说出三百童男童女以及瘟疫的真相,反倒对他不利。
如若饶他一命,他反倒会为了保命而对那些秘而不宣的腌臜事守口如瓶。
当然了。
流放宁古塔并不比活着轻松。
宁古塔清寒。
寻常人若是在衣食堪忧的情况下,最多能够熬个两三载。
据说流放宁古塔的犯人。
就没有活着超过五年的。
“皇上,臣对您忠心耿耿,你不能这样绝情!”
裴行止心下悲凉一片,他昧着良心,听令于顾北宸,先是制造了瘟疫,再又掳走童男童女。
顾北宸怎可听信谣言,这般无情地将他赶尽杀绝?
“邓廖投敌,理应株连九族。朕法外开恩饶你一命,并且没有惩治你府中身怀六甲的姬妾,让你不至于断子绝孙。裴卿,人要懂得知足,你扪心自问,朕对你还不够好?”
顾北宸这番话,并不是在展现自己的仁慈,他是在利用宝珠肚子里的孩子来封裴行止的口。
“谢皇上开恩。”
裴行止曾见过许许多多的罪臣被判死刑时疯疯癫癫,时而大笑,时而大哭。
他现在终于能够体会到了这种彻骨的绝望。
入朝为官后,他有一半以上的时间都在马背上,为天越南征北战。
另外一半的时间,他都在为顾北宸办事。
可惜走错了路,前程名利终是黄粱一梦!
裴家游街示众那天,街道两旁站满了围观百姓。
沈无忧站在乌泱泱的人潮中,她平静地看向一身囚服,心念成灰的裴行止。
裴行止也在同一时刻发现了沈无忧。
好像被罢免官职之后,他又找回了初心。
其实他对沈无忧是有情的,只不过这份感情被他的勃勃野心所掩盖。
现如今,他失去了一切。
才发现原来让他最为痛苦的,不是失去荣华富贵,锦衣玉食。
他最难过的是,他失去了和沈无忧白头偕老举案齐眉的机会。
裴行止不再去想前尘往事。
他低着头,自卑于眼下的狼狈,不再敢和沈无忧对视。
只有他自己知道,手里头紧紧攥着的墨绿色鸡爪香囊,早就被汗浸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