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来要什么?”待门外的脚步声远去,师爷把未封口的信,双手递上,嘴里问的却是刚才出去的幕僚的事。
简志鸿费劲的直起身子,伸手拿过信封,答道:“依旧为那粮饷之事!”
“听说要去剿匪,城中守备的把总,去到同知衙门闹了几次,全是要钱要粮。孟季中已经通知了州城附近的十一个村,征调三百团练,协助剿匪。那边钱斐,征发的八百民夫也陆续赶来。”简志鸿一边打开信封,一边嘟囔着,不知道是说给师爷听,还是自己给自己抱怨。
他口中所说的孟季中、钱斐皆为幕僚,现在都在为剿匪之事奔忙。一个月后,左江兵备道派来平叛的官军,就要从南宁府过来,由不得简志鸿不急。
“这几路人都朝齐介夫伸手,他吃不住劲,这不,找我要粮饷来了。”说完,简志鸿展开信笺,仔细看了起来。
出兵剿匪,说来容易,事到临头简志鸿才明白,“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这句话的真正含义,也明白了,为什么大明如此大的疆土,还要增课“辽饷”。
简志鸿专心的看着信笺,师爷垂手退到一边,脑子却没闲着。
要知道,州衙中能捞钱的路数,大头全在简志鸿手中攥着,其他有油水的门道也早被瓜分殆尽。眼下,简志鸿为钱粮头痛,师爷看似置身事外,可心中总有些许不甘。
新宁州辖地出现匪患,自然对知州简志鸿不利,可在师爷看来,这种突发事件,只要涉及到粮饷,就是机会。有了机会,只要善加利用,从中总有油水可捞。
两封信看完,简志鸿放下手中的信笺,略微思索一番,说道:“他们确定黄、马两家,没留活口了吧?”
这两封信,由师爷代笔,准备以知州的名义发往都司衙门,再转呈兵部的“勘验函”。函中内容是,经地方官确认,黄武、马振两位巡检(从九品),在镇压暴民中殉职,家中是否有其他继承人接任官职。
只有这两封“勘验函”送到兵部,王、孙两个大户“鸠占鹊巢”的计划才算完成,剩下的就等吏部与兵部的委任状了。
为此,王、孙两家,不但要付出大量的银钱,还要冒着计划失败后对方疯狂的报复的危险,甚至乎,到最后,连姓都要改。不过这一切的付出,与顶替成功后,给一个家族几代人,带来的收益相比,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至于简志鸿,他的想法就简单多了。
为官一任,能不能升官另说,发财是底线。把能捞的钱都捞上,任期一到,拍屁股走人。况且,黄、马两人一直对简志鸿这个知州大人阳奉阴违,有机会把他们踢开,同时还有一笔银子入账,简志鸿没有任何拒绝的理由。
反正事情有人去做,只要没有苦主闹事,他需要做的就是,装聋作哑,假装毫不知情。这也正是他追问黄、马两家是否绝户的原因。
“大牧将放心!连黄、马两家的下人都已经全部处理干净,没留一个活口。”简志鸿关心的,师爷早就问清楚了王、孙两个大户。
“好!取印泥来吧。”既然师爷言之凿凿,简志鸿也不再追问,这两份“勘验函”盖上知州大印,发往都司衙门,那几千两银子就算落袋为安了。
垂手而立的师爷非但没有去取印泥,反而往书案跨了两步,出言道:“大牧将且慢!”
“嗯?”简志鸿不解的望向师爷。
“眼下剿匪所需粮饷短缺尚多,愚有一法,或可填补些个。”师爷垂首,低声说道。
听到师爷有办法填补粮饷的缺口,简志鸿小眼一睁,来了精神:“说说你的办法?”
“黄、马两家已被王、孙二人满门屠灭,虽然马家被暴民所占,但是,黄家还是被王大户收入囊中。所以……”师爷没继续说下去。
琢磨了片刻师爷拉长尾音的“所以”,眯起小眼睛,品过味的简志鸿说道:“夫子的意思是让那个王大户,把黄家的财货吐出来?”
简志鸿果然上道,师爷堆起满脸的笑容,拱手道:“大牧将果然睿智超人,非常人所能企及!”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师爷想到的主意,故意留个话尾,让简志鸿说出来。这种拍马屁的功力也是他能成为幕僚之首的原因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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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爷眼珠一转,继续说道:“只是,把财货全部吐出,不太容易。大牧将何不以‘捐助剿匪’为由,让他自己把钱粮送上门?这样既给他留了余地,还成全了他一份荣光。”
换做是谁,都不会心甘情愿,把到手的财货全部吐出来。当然,作为知州,简志鸿真要用强的话,王大户肯定无力反抗。
可真到了那般地步,就不单单只是黄家财货的问题了,黄、马两家的灭门惨案,乃至幕后的一切,估计都会被牵扯出来。
“如果他不识趣呢?总不能派人上门强取吧?”将心比己,视财如命的简志鸿,不太相信,有人心甘情愿的把到手的财货吐出来。
捻了捻胡子,师爷露出一丝轻蔑的笑容,答道:“大牧将放心,不管识不识趣,他都要乖乖的把钱粮双手奉上。”
“为何?”简志鸿不解的问道。
师爷没搭话,只是伸出食指,遥遥的指了指,书案上的那两封“勘验函”。
看看师爷的手指,再看看书案上的信封,简志鸿瞬间明白了师爷的意思。
“哈哈哈~~~~,不愧是夫子!谋略过人,甚好!甚好!”随着简志鸿孩童般稚嫩的笑声,肉山般身体上的肥肉也跟着抖动起来。
①矿监:全名为“矿监税使”,明神宗(万历)假借军饷不足,始设于万历二十四(1596年),由宫中派出众多太监,分赴各地,以开采矿藏为名,大肆征税。明光宗继位后(1620年)废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