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上中学的时候,是在隔壁的镇上借读。那个学校是孤零零地伫立在田野里,四周都是荒地和土路,还有很多乱坟岗子。
有一天不知道怎么搞的,老师拖堂到晚上十点多才下课。那天天气还不太好,下着雨,天气特别冷,还起了很大的雾。我要一个人走七八里路回到亲戚家,路上一个人也没有,月亮模糊、惨淡地挂在天上,基本就是经典恐怖片里的场景。
我一个人走着本来就很害怕,好巧不巧还发现自己迷路了。我好不容易摸到那条熟悉的小河边,心想着过了这条河马上就要到家了。那年雨水不多,小河的水才不到膝盖,二三十米宽的河面,平时基本上两三分钟就淌过去了。
但是那天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我走了十分钟,怎么也走不到对岸。我觉得不对劲,就又退回到岸边,思考这是怎么回事,然后我从旁边农家菜园的栅栏上拿下来一根绳索,捆住一块石头,用力地向河对岸扔过去,只听见「啪」的一声,石头砸到了对岸。
于是我就顺着绳子走,走着走着,我发现绳子到头了,但是石头在水里。
当时我整个人都混乱了,就感觉世界观已经完全崩塌了,我觉得这不是我平时所在的世界,这是另外一个时空了。
后来我就想起我爷爷跟我说的话,我们老家管这种情况叫「鬼打墙」,对付它最好用的一个办法就是骂人——你骂得越厉害,脏话骂得越多,就越容易摆脱这种局面。于是我就开始对着空气骂人,一口气骂了一二十分钟,那是我有生以来骂架骂得最酣畅淋漓的一次,骂得唾液横飞。
骂完之后,我刷刷刷地走到了河对岸。等到家里的时候,发现自己的全身的衣服都汗湿了。
这可能是很多人,尤其是年轻人没有经历过的情况。我有的时候感觉挺矛盾的,因为以我们受到的教育来说,妖怪肯定是不存在的,但是一些事情会让我感到很困惑,它们按理来说应该是不存在的,可能发生在我自己身上或者身边的时候却又让我觉得没办法解释。
其实对于妖怪的研究,日本妖怪学有一个基本的态度,就是我们不去讨论妖怪存不存在、可不可疑,我们只研究妖怪背后的文化。妖怪对我来说,就像是一面镜子一样,它不能简单地以「封建迷信」来定义。
妖怪的故事,不像正史那样记录的都是帝王将相、国家大事,它们讲的都是日常生活,是具有烟火气的柴米油盐的平民故事。我觉得妖怪是特别可爱的,从它们的故事中,我们可以窥探到不同时代、不同地域的普通人的生活和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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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泽图
我从小就对这种鬼怪奇谈特别感兴趣,但真正让我下决心开始认真研究妖怪是因为一次漫展。那是很多年前了,我当时是去参加上海的一个漫展,看到几个 cos 妖怪的动漫爱好者,聊了几句之后,我问了一句,「你们扮演的都是什么妖怪?」其中一个女孩回答说,他们扮演的是日本的妖怪,分别是姑获鸟、天狗和饕餮。
我当时挺受刺激的,因为这几个其实都是中国的妖怪,后来我就开始着手系统性地整理中国的妖怪,在十年的时间里,一共总结了 1080 个妖怪。
日本动漫中的很多妖怪其实都是来源于中国,各种妖怪的形象和记载在中国出现得非常早。比如距今四五千年的新石器时代,良渚文化出土的玉器上,就已经有一些非常成熟的妖怪形象了。
我研究了这么多年,觉得有一个事情特别好玩。有一本书上记载,有一天黄帝去巡游,到了东海的时候碰到了一个叫白泽的神兽,它把天下 个妖怪的名字、形象和制服之法都告诉了黄帝。黄帝据此写了一本图画颁布天下,称为《白泽精怪图》,现在就叫《白泽图》。
所以中国的妖怪的历史还是非常长的,而且连绵不断,每个时期几乎都有自己的特点。
比如在先秦的时候,是一个非常浪漫的时期,妖怪的形象是非常磅礴的,有的时候毁山,有的时候填海,数量也很多,但是普遍跟人们的日常生活比较远。
到了两汉的时候,不着边际的大妖怪们开始慢慢退场,深山或者大自然之中的妖怪开始越来越多。
等到唐朝的时候就完全不一样了,各种各样的妖怪就生活在人们的周围,晚上的时候它们就从长安城里冒出来。以狐仙为主的女性妖怪形象开始出现,爱情故事特别多。唐朝是一个迸发时期。
而到了明清,新创造的妖怪数量就没有之前那么多了,更多的是续写一些新的故事。这个时期的妖怪已经跟《山海经》中记载的那些很不一样了,完完全全是生活当中的。
提灯小童
就我个人来说,我相对更喜欢那种有人情味儿的小妖怪,比如有一个叫做提灯小童的小妖怪,就是一个提着灯笼的小孩子。
故事是说,明代的时候,有个老头大晚上的从田野里回家,田地里头非常泥泞,道路崎岖不平,也没有灯,一个老人家这么走夜路,是一件很危险的时期。老头走在路上,远远地看见有一个小孩儿提着一盏灯笼晃晃悠悠地向自己走来,长得虎头虎脑的,很可爱,说,「老太爷,家人让我来迎你。」
小主,
老头心里很高兴,就牵着小孩往回走,但是忽然他发现家里并没有这样的一个孩子。他就起了疑心,等走到家门口有点光亮的地方,他一把拽住了这个小孩子不放,发现居然是家里的一把非常破旧的苕帚。
中国有个传统是说家里的东西用的久了,沾染了人气,慢慢地就会成为精灵。你会发现这个提灯小童是一个很具有中国人思维的小妖怪,也是一个非常暖心的妖怪。
我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