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特的是,里面别无所有,唯有正中一块六尺径长的、乳白色圆形石台,石台不高略有二尺盈余,四周是细碎的沙石,夹杂若干鹅卵石,台面光滑如镜,一尘不染。
圆石南面仅一尺之隔的、是一块呈四方形灰黑色的平石,平石足有四尺见方,而且也很光滑,平石似乎不厚,只是稍微凸出沙地约莫一寸,明显比圆石矮许多。
子因粗略估计,泥沙之下两石块可能埋入不多,目睹一圆一方一白一黑、一大一小一高一低,两块硕大且造型独特的怪石,一北一南摆放在茅草屋里,其形状大小和方位用意,着实令木子因大惑不解。
木子因盘坐在石台上,两手好奇地摩挲着圆石边缘,抬头巡视茅屋正前方,见两丈之处,左右各有一异形石架,大小相似,约六尺长、三尺宽,厚约一尺。
石架旁又各有一石凳,那是明显供人使用的,子因走下石台,过去一看,难免惊讶不已,原来两个石架的台面上,都被人用利器镂空了一部分,显得有些古怪。
木子因站在左边石架旁观望,不明白为何眼前平整的台面,其中上部会被镂空一指多深,凹陷的部分、分明是一柄剑的影像。
而凹陷的剑影中、还有两个横隔的支架,整个剑影的正中,刻有‘九龙剑’三个篆书字体。子因揣摩:难道这是摆放九龙剑的剑台?九龙剑没有剑鞘吗?
子因一时想不明白,更为诡异离奇的是、剑影的凹槽外上方台面上,刻着隶书体‘欲演九龙先修御龙’八个颇具气势的文字。
只是,木子因有些怀疑自己的眼睛,因为这八个字既不是阴文、也不是阳文,而是……木子因忍不住伸出手指确认一下。
子因仔细甚至用力触摸,发现这些字并无凹凸感、表面平滑,显然这并非利器所刻,木子因很是奇怪,再看剑影下方,则刻有不少小字,整整齐齐,排满整个石台表面。
再看右边石台的镂空部分,在左右两侧,均拉扯起数根丝线,这分明是一座特制的石琴,木子因一眼瞥见、琴额上刻写的篆书,却是‘姑射琴’三个大字,他竟然产生一丝莫名的冲动,自然而然、就走到近前。
子因本就无意、阅读左边剑台上,那苍蝇般大小的文字,何况,他于武学一道,早已哂然,对所谓‘九龙剑’之类诸如刀枪兵器,更是不感兴趣,所以,他才来走到右侧的姑射琴台架正面,仔细审视这古老、而又匀润的石琴。
这架石琴比木子因之前所见、所弹的任何琴器,都要宽得多、而且更长,估计它迸发出的声音,应该是更加细腻清脆、更富穿透力,且能传得更远。一种冲动的欲望引导着他,子因竟莫名其妙地、端坐在琴台旁,他好奇审视这具石琴,目数之下居然是九根丝弦,超出师传的七弦调琴。
子因对乐器、乐理了然于胸,虽说古时琴具也有十弦、十八弦甚至三十二弦不等,但指法音调等演技截然不同,再看龙池凤沼,更远超寻常瑶琴。
龙池顶端同样、刻有隶书‘欲奏射琴先习乘云’,其余部位仍旧整整齐齐刻满小字。字迹虽小,却是毫厘不失、笔画清晰如新,无需凑近便可阅读,似乎是为边学边练、而故意保留安排的。
想起师父平日教授自己的《逍遥游》琴曲,木子因坦然就坐,正挥袖欲弹,五指未落,蓦然觉着有些不妥,心念闪过、便悬臂停住。
想到此乃神人之物,他一个外来少年焉能乱来,子因慌忙站起身,对着山谷恭恭敬敬作揖一周,并再三大声致歉:
“小生木子因,冒昧拜访姑射神人,敬请原宥!还望仙家不吝赐教。”
山谷中只是传来阵阵回音,不停地嗡嗡作响并无异样。
“……姑射神人……不吝赐教……姑射神人……不吝赐教……!”
良久良久,回音渐渐消失,木子因方才坐下,忽然间,就听见身后偏西位的断崖下,传来“哗啦”一声闷响。
子因应声立起,回头紧急看去,那儿正是溶洞的出入门口,地下洒落了一堆石块,子因瞧着惊出一身冷汗。
想到当时出了溶洞口,若是喜不自禁,大喊大叫,极有可能被坠石砸死,由此看来、姑射神人自我封闭,与世多争、极为吝啬柔情。
亏得自己礼貌在先、谨慎有余,幸为神人接纳,换做自我狂妄、任意不敬之辈,未必真的能、活着离开仙居。
子因呼出一口长气,抬头庆幸,昂首忽见溶洞门口、四丈高处的断崖,正是刚才脱落石块的岩壁,裂痕残面呈现一片灰白色,且上面赫然刻着两行诗,诗文共计四句:
姑射山居两百年,神人自古不缠绵。
风花雪月凝眸去,琴剑红尘赠有缘。
字大堪比寻常人家对开的窗户,笔法起落分明,意蕴藕断丝连,气势恢宏锋芒执着,隐约可以看出诗人、个中性情与众不同。
“琴剑红尘赠有缘!有缘……难道会与我有缘?”
木子因念到此处,虽然有些怀疑,却也不免为仙家的神机妙算暗暗吃惊。
子因走到近处,细看岩壁坠石裂痕如新,绝非先刻后粘之类庸俗举措,即使真是后来粘补,那也是非常人之功。况脱落下的石块厚约三四尺,最大的重逾千钧,依稀印有倒字,且与岩壁上字体相连,可知杰作乃神工写就。
于是,木子因几番摇头叹服,自言自语:“天意,天意!既然神人如此礼遇,那小生就放肆了!”
子因复又转身、回坐于琴台石凳上,拈指作势按压调音,本欲试弦小奏一段,谁料琴丝坚硬如铁,不曾有半点颤动,指尖划过只觉一阵刺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