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千此刻心情越发冰冷,身体和精神上的多重不适令他止不住地咳嗽,让人分不清他的咳声和叹息声。
剑客仿佛无视了除石千以外的其他人,一步一步向他走来。
石千浑身颤抖着,已经数不清这是他第几次的叹息,“你是来为他复仇的…你们终于还是来了。”
他的视线落在剑客手中那把剑上,比真正年龄还要苍老的眼睛泛起一层波浪。“虽然我第一时间不知道来的人是你,但你手上密密麻麻的创口告诉了我,你一定是带着他的那把剑来替他复仇的。只有他的那把剑,只有那把剑的剑柄才会在用剑者的手掌留下这样的伤痕。”
“可又如何?”石千跪着抬头看向剑客的眼睛,语调突然高昂,用着一副斥诉的口吻说:“纵使强大如他,纵使他强大到可以被尊为天下第一,他终究还是死了。他太强,强到可以无视皇威,拥天下剑者而自重,任性妄为。他的死不是谁的一时兴起而是注定的结局!他,是必死的!你,或者你们,现在做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呢?”
石千眼神里透着愤恨和不解,“你们又凭什么来质问我?”
剑客平静地听完石千近乎咆哮着说出来的这段话,期间没有打断他。他拎着这把剑,身后如血的残阳照在漆黑的剑身激不起一点色彩。“你曾见过这剑,也曾见证了这把剑跟随顾未央很多年,却不知它是岐山开炉的第一柄剑。很多人把顾未央看作大逆不道的逆贼,也有人把他当作盖世的英雄,却极少有人还记得,他是岐山首徒,是大夏剑圣的第一个弟子。”
剑客自顾自地说,娓娓道来:“他当然会死,无论是以让人闻风丧胆的魔头还是被天下剑师追奉一生的耀眼的身份。但他不该死在一个为了使畸形王朝继续苟延残喘的阴谋里。你知道么,顾未央至死都不肯让他最坚定的追随者知道那一战的消息,不肯接受岐山弟子的驰援。而你们,你们这些敌人,或是叛徒,又岂敢以这样卑劣的手段杀死他?”
剑客的眼眸明亮,明亮到比天上的残阳还要耀眼,他的声音依然平静但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
石千此时此刻如鲠在喉,他挣扎着想要站起来,眼角的皱纹随着他的动作扭曲着:“他是魔鬼!也是英雄!可是你们如今的复仇,又能为他做什么?他已经死了!复仇又能算什么?”
石千手舞足蹈,一副疯魔姿态,竟有两道热泪在眼角流滚而下,“他一生无敌于世,最后竟是为了守住那一道门而绝路,竟是…竟是在那群满口天下苍生的伪君子面前选择成为圣人!”石千剧烈地咳嗽着,他的表情极为丑陋且恐怖,竟是在大笑,“他可以不死的,可他选择了去死!选择了把我们这些叛徒的喉咙狠狠扼住的方式去死!”
石千哀嚎着伏地,残阳早已入山,凄冽的寒风肆意的嘲弄着他杂乱的丝丝白发。
“所以我不原谅你。”剑客轻声道,“石千,你本是洛马镇一个普通的酒肆掌柜。十六年前宁越之乱,漠北羌人趁乱而入,你的性命为他所救,杀你妻儿的仇也因他得报,甚至你枪主的名号也是因他而获。也许你说的对,他太骄傲了,骄傲得仿佛不属于这个世界。但即便这世界要他死,却不应该有你这样的人外他背后下手…这世上最没资格害他的人却在他背后举起了刀。”
“所以我,不原谅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