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说,西北局势尚有挽回的余地!”
“大丈夫死都不怕,何不战起!”“姜离将军!”……莽原无际,夜幕昏沉,当朝霞开始映照天空,将幽幽夜幕撕开一角时,山坡上数千全副武装的周军也动了起来。猃狁骑兵一鹿当先,如一道快速移动的虚影,百余骑奔行起来,几乎发不出任何的声响。高大的鹿兽在猃狁骑兵道法神念的沟通下,铁蹄交错落下,踩着奇异的步伐,声音与振动相互冲击抵消,消弭殆尽。但森冷刻骨的滚滚杀机却如一支支利箭,射入所有人的心中。这就令周围设伏的莽骑、一心赴死的大周军士产生了一种诡异的感觉,一时间竟分不出如浮云般移动的猃狁,是真实存在还是虚幻影像。对向的平地上,数千莽骑手持弓箭,仅仅迟疑了片刻,远在千米之外的猃狁们就已经拉开了弓弦。他们的动作犹如行云流水,自然顺畅,甚至能让人忽略可能带来的危险。直至千百支利箭升空,旋即落下。“猃狁!”“他们是猃狁!”不知谁惊叫了一声,刻在骨子里流传百年的恐惧再次袭上心头。道法双修,最强骑射!九州天地,马上的民族不下数千,但能够将骑技精通到如此地步,五箭于一弓中齐射的,只有猃狁!嗖嗖嗖箭雨也在这个时候落下。莽骑们都身穿皮甲,数层熟牛匹叠加在一起,对利刃箭矢的防御力并不弱于厚甲,甚至还能通过皮革的震荡,卸去更多的力量。千米之外的箭矢,纵然飞纵而来,力量也必然消耗大半。但这也仅仅是对普通弓骑而言。自高空落下的箭矢,就像是长了眼睛一样。斜斜落下,直接刺过莽骑们皮甲与头盔的连接缝隙,插入脖颈,刺穿喉咙。只一波箭矢,就有百余名莽骑被射杀下马。而第二波、第三波……箭矢也随后降临。谁也不看清猃狁是如何做到的,只有一蓬蓬箭雨同时升起,毫无间隔。十波箭雨过后,猃狁们幽狼般的眸子也已经清晰可见,呼的一下就撞进了莽骑之中。长长的马槊如幕似影,扫荡四方,长刀劈砍,骨肉横飞,直接将莽骑的队伍撕开一个巨大的豁口。身后数千大周精锐铁骑也已经驰近,七名神魔一般的土蛮武夫巨大的战锤举起,猛地一扫,直接将拦路的莽骑连人带马,一起撞飞出去。骨骼碎裂的声音,即便在轰隆的马蹄声中,依然清晰可闻。“西北的战局,还有挽回的余地?”数万大周翼军奔行的速度越来越慢,他们痴痴的望着前方,脑海中应山熊的喝声还在不断回荡,更有一道少年将军的身影,渐渐浮现清晰。“如果是姜离将军……”“兵家圣典也是出自他手!”“大周麒麟子,他是文圣都认可的存在!”死寂麻木的眸光中,一点点的光亮浮现了出来,几乎要停下的马蹄也开始加快。长戟横平,微微上挑,指向前方。翼军们再次凝聚起冲锋的气势,杀入设伏拦截他们的莽骑之中。两支大周的军队终于汇聚在了一起。“姜离将军真的可以力挽狂澜,解救西北?”“凉州总营如何了?”“姜离将军有什么计策,大周还能胜吗”“……”数千莽军被灭,翼军们却将猃狁重骑等团团围住,期盼与希翼的眼神,像是要奋力抓住救命稻草的溺亡之人。“我家将军何时让大周失望!”应山熊勒紧缰绳,大声道:“诸位若想要罪军之名自此伴随一生,自可去找莽军毫无意义的赴死就义,自欺欺人,可如果你们想为自己和死去的同袍们挣回荣誉、洗刷耻辱,就随我一起走!“是去是留,悉听尊便,将军麾下不留怯懦之辈!”应山熊话音落下,率领猃狁和数千骑兵策马,向着莽原北方奔驰而去。“还犹豫什么,未来境遇再差,还能坏的过今日?”“若姜离将军真能洗去我们身上的罪责和耻辱,今生今世我誓死效忠!”“走了,站起、战起!”数万翼军没有太多的迟疑,纷纷拍马,跟随应山熊等骑兵的步伐,冲向北方的原野。尘烟弥漫,硝烟四起。整个莽原西北部都在今日陷入急剧的动荡之中。更有一道道狼烟冲天而起。……“西北路大军怎么突然会败?”“烨儿到底做了什么错误的判断和布置?”“速探,速探!”莽原东西横跨八万里,南北纵深,其内以平原矮山为主,山脉起伏平缓,绵延不绝,如一条条长龙沉眠大地,只将脊背露出。但在莽原中部,却有一座八百米的雄峰竖立大地。雄峰周围是一望无际的营地,数千旌旗迎风猎猎,近百万的军士和劳役驻扎。更远的地方,车轮滚滚,尘土喧嚣,一座大城的轮廓已经初见端倪。数以万计的劳役昼夜不停,筑城布防。大周此番北伐,共有四路大军及大罗联军同时进攻北莽。其中西路大军为凉州总营军马,由四皇子司马烨率领,战争前期主要负责牵制和拦截叱罗、拓跋两大王族及大小部落的百万莽军。皇甫穆川与柳洪烈统领的东路大军和云乐公主、大罗的联军率先发起对北莽第二王庭的凶猛进攻,是被大周北伐前期最主要的攻势。中部两路大军由景皇坐镇、两大王侯辅助,垒墙建城,按兵不动,待莽汗王庭主力被东路联军牵动,再徐徐北上,不断侵蚀北莽领土。大周朝殚精竭力,布置深远,投入空前,只为彻底消除莽患。景皇的行宫就位于莽原中部的雄峰之上,殿堂恢宏,气象雄浑,此刻却被一层阴郁、沉寂的压抑气氛笼罩,更有滔天震怒蛰伏,随时都有可能爆发,天崩地裂,万物倾覆,血流千里。身为一国君主,司马屹很少会将自己真实的情感显露出来,即便泰山压顶、刀架脖项,也会保持君主应有的镇定从容、大局在握。但此刻即便是他,也无法保持冷静,恨不得提剑冲出大殿,将整座雄峰上的禁军、宫女、宦官、大臣全部砍成肉泥泄愤。为了这一次北伐,为了雄图伟略,谁也不知道他这些年承受了多少、付出了多少。眼见局势有利,北伐曙光初现,东路大军与大罗联军势如破竹,一路高进,凯歌不断,北莽王庭震荡……一切都在向有利于大周的事态发展。更不用说姜离计成,北莽各部已经开始大规模传授和修习埋有隐患的气脉功法。只要坚持到北伐后期,北莽战力骤减,胜利唾手可得。可偏偏在这个时候,最不应该出现问题的西路大军竟然败了!怎么会败?完全没有道理。司马烨虽是四子,也常常被自己训斥、责罚,但景皇却知道这个儿子的性情和才能,既是开拓之将,也是守城之王。“圣上勿怒,斥候已经派出去,很快就会传来回信,虽然西北狼烟升起,但未必就是必败的局面!”东襄王司马屿低声劝道:“西北路的行军策略,都是经过内阁与圣上审议的,绝对不会有问题,除了北伐前,姜玄洛顶替了姜离的位置外,没有任何值得推敲的地方。“想来应该是遇到了其他的突发情形,亦或是莽汗在西北方也有隐秘的布局,不过只要两翼与主力大军按照计划行进,纵然有变,损失也应该在能够承受的范围内!”“我当然知道西路大军的行军策略和将领任命没有问题,但狼烟升的如此紧急,范围如此之大,才会更让我感到不安!”司马屹走到大殿外,遥望西北域的云空,深深吸气,却依然难以压制心中翻涌的情绪。“圣上,四殿下的密信到了!”就在这时,一名禁军校尉自山下飞掠而来,跪倒在景皇身前,将一封密信双手奉上。“烨儿的信!”景皇司马屹抓过密信,直接撕开,目光冷冷一扫,一股血气直冲头顶,整个人都站立不稳。“岂有此理,此子如此荒唐愚蠢,为了一己之私贪功冒进,竟然将我大周北伐布局,就此断送!”无穷无尽的愤怒化作搅动一方天地的无上伟力。原本万里蔚蓝的天空骤然间乌云密布,电闪雷鸣,更有沉重的气压自天而降,雄峰上的所有人都感到呼吸窒息,重威压身。而位于风暴与气压中心的景皇,更仿佛化身为愤怒神灵。背后九幽炎雀法象凝聚,扬天长鸣,声音充满无尽的愤怒,似要将这一方天地,都生生撕碎。“姜玄洛!”景皇一言一字的念出!“圣上息怒!”东襄王司马屿胆战心惊,他跪倒在地,眸光隐蔽的向景皇手中的信笺扫去,瞳孔也是猛的一缩,露出惊愕与愤恨之色。“罪臣无颜面见父皇……翼军统帅姜玄洛私自率军偏离凉州总营兵马,意气用事、故意隐瞒、谎报行踪……“于在莽原西北绞杀北莽部落……积攒人头、抢夺功勋,归德将军敖衍中玩忽职守,致使总营西翼空虚……百万莽军偷袭!“罪臣率总营军马突出重围,但凉州总营三十五万军马折损过半,姜玄洛所统领五万翼军不知所踪,想必也已遇伏尽灭!”“罪臣已与五万东翼军汇合,誓死守住西北防线,战死至最后一卒,也不叫叱罗、拓跋大军支援莽汗王庭!“西路尚有希望,姜离或可期许……”东襄王司马屿收回目光,实在不想再看去了。短短数日,凉州总营军马就折损过半,辎重粮草更全部丢弃,就算与五万东翼军汇合,也不过二十万余之数。士气低迷、粮草、补给不足,这样的军队纵然意志如何顽强,也不可能抵御士气暴涨的百万莽军。坚持不了数日就会被莽军一点点蚕食消耗,最终全部战死。“圣上撤军吧!”东襄王低声道。作为大周皇朝硕果仅存的两位司马王之一,东襄王的忠心与勇武不容置疑。此刻直接出言相劝,并非胆怯懦弱,而是明智之举。两军交战,分毫之差都可能影响到最后的胜负。西路已败,叱罗、拓跋的百万大军没了任何可以忌惮的力量。若横冲直撞而来,与莽汗的主力大军左右夹击。景皇所坐镇的两路中军,绝对难以抵挡,会付出极其惨重的代价。元气大伤,十年都难以恢复!而这还只是最好的结果。如果叱罗、拓跋的大军南下,冲击防御力量薄弱的关隘,玉门、晋元、洛川三省可能会陷入莽军的铁蹄和刀锋之下……“朕为了今日足足准备了十八年,十八年啊!”景皇全身都在颤抖,体内气血翻涌,更是一口鲜血喷出,落在大殿外的玉石台阶上化作了一片的鲜红云朵。他踉跄倒退半步,放眼这莽原的浩瀚山河,眼中是无尽的悔恨与懊恼。北伐前,大周气运昌隆,姜离连立功勋,让北伐的胜算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岂料,仅仅只是更改了一支翼军的原有统帅,就让整个局势瞬间急转直下!可笑可笑。朕在第一时间竟将西路失败的原因归到烨儿的身上。结果却是自己一手促成。就因为姜时戎的私心,还有朕的……景皇懊悔不已。虽然他同意姜时戎的建言,也有多重考虑,但不可否认的一点是,他的确起了忌惮姜离的心思。此子似乎真的有大气运在身。一路凯歌激昂,成长的速度过于逆天。所立功勋对大周的影响,早已超越镇武侯姜时戎。十六岁的公侯,大周并非不能容下。可未来呢?一旦他的圣威盖过自己和所有的皇子!功高震主!纵然是景皇也有慎重对待。如果姜离是大周太祖一样的乱世枭雄,谁敢保证他不会觊觎大周帝皇的宝座!虽然史籍中已经抹去了太祖建立大周的隐秘,但历代周皇却不会忘记。“不能退,不能退,朕的帝业就在今朝!”景皇猛地摇头,威严冷峻的面孔上浮现出决绝与疯狂,“不能退,更不能等,那道契机就要临近了,留给朕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契机……”东襄王司马屿闻言一怔,却没有听懂景皇的话外之音,但还是劝阻道:“圣上,就算现在下令自国内重新调集军力,也至少需要两月的时间,我们距离西路军足有数千里的路程,想要支援也来不及的……”“朕说不能退!”“命外围待命的五万游骑立即前往莽原西部支援,自中路两座大营抽调十万精锐立时出发,无论如何也不能将那群狼崽子放出来!”景皇的声音斩钉截铁、不容违逆。“臣……遵令!”东襄王司马屿知道自己的这位皇兄一旦决定的事情,绝无更改的可能,也只好低头领命,匆匆而去。“难道我命中注定无法建立万年帝业,还是与那道千载难逢的契机无缘……”“鼎器,九州鼎器!”景皇看着司马屿离去,心中也产生了些许的动摇。他再次看向四皇子司马烨的密信,目光留在了其中一行字迹上:西路尚有希望,姜离或可期许!景皇眸光动了动,最终化为嘴角的一抹苦笑。“可笑,朕怎么动了寄希望于姜离的念头,他或许不凡,却也绝不可能替代数十万的军马!”……“拓跋戈,你是我拓跋族的叛徒,不配拥有拓跋之姓,更愧对你身上流淌的先祖血脉!”“可耻的叛徒,我耻与伱曾在同一座篝火前饮酒,你是莽族的叛徒,拓跋的耻辱!”“别杀了,别杀了,他们还都只是孩子!”“叱罗宁死不降!”莽原西北腹地,一座座莽族营地密集驻扎,相互距离最多不过数十里。近一些的,更可能只有几千米。对于以畜牧而生的马上民族,数万亩的草场,可能也只够养活一个几十人的小部落。莽族一直以来都有一个传统,一旦部落的人口达到两千人以上,就会自动分化。否则以部落为中心辐射的有限草场,无法承载更多的人口。只有遇到特殊的情况,才会数万、数十万的短暂聚集在一起。而像现在数百万的莽民全都聚集在一片区域,几乎百年难遇。无数的帐篷像一朵朵的蘑菇分布在草原,浩荡绵延,不知多广。虽然这些莽民都分属不同的部落、族群,很多都存有世代血仇。但为了抵御大周朝的进攻聚集在了一片云空下,彼此克制,倒也还算平和。直到昨夜凌晨,轰鸣的铁蹄声自四面八方响起,宛若地狱魔鬼的敌人手持寒亮如雪的长戟、钢刀,劈砍向沿途遇见的所有生命。高大的战马铁蹄无情,冲撞、践踏一顶顶羊皮帐篷。火光四起,长鞭呼啸。最先遭殃的就是部落中最华丽的帐篷,里面的人,无论老弱妇孺都被魔鬼般的骑兵拖拽、掳掠。更为可怕的是,这些敌人之中还有很多身着莽袍、操着一口地道莽语的人。他们的手段比起那些魔鬼还要更为残忍可怕。挖骨断筋、剥皮虐杀……全都是莽族最为恐惧和害怕的手段。直到部落中的贵族们哭泣着臣服。“过了今夜,希望这片莽原上再无杀戮!”数里外的一座矮山上,站立着百余道骑兵的身影,呼延谷、应山熊率领百余名猃狁重骑和土蛮武夫守卫在四周,并没有参与到今夜的血腥征服之中。姜离策马而立,眸光平静的望着远方。他自然知道在这些部落营地中正在发生着什么。他不是屠夫魔鬼,更不是悲天悯人、毫无原则是非的圣母。若有可能,他自然不愿意亲手施展这样的手段。但只要战争,就从来不可能存在真正的和平手段。以杀止杀,最为有效。尤其是在这个冷兵器的时代。唯有彻底征服这些莽民部落,才有可能以最小的代价,完结莽州西北部的乱战征伐,让更多的人存活下来。“姜离,除了叱罗、拓跋两大王族的部分部落依旧顽固不屈以外,大部分的中小部落都已经被控制屈服!”当正午的太阳照耀大地的时候,符狄带着数百名西域佣兵裹挟着浓郁的血腥气息,纵马而来。这些佣兵们像是在血河中浸泡过一样,浑身上下都滴淌着温热的鲜血。符狄舔了舔嘴角旁的鲜血,脸上全是亢奋的神情。莽原虽然贫瘠,但北莽的贵族们却并不比大周的世家、门阀贫穷。坐拥广袤无垠的草场和无数的部众,所有的一切都可以用来兑换财宝、美酒和丝绸。佣兵为财而来,一番劫掠自然必不可少。姜离虽未明言,却也默许了这种做法。他许给了拓跋戈成为西北莽汗的承诺,却并没有说会保留所有的拓跋王族族裔!想要真正的将未来的西北莽国掌握在手里,原先的部落、族群结构必然要彻底清洗梳理。两大王族的威望和势力影响,就是首先要消灭掉的。拓跋戈也早就意识到了这一点。因此在对这些部落发起进攻前,拓跋戈就已经主动请缨,由他来降服叱罗、拓跋两大王族的贵族们。一切未来可能威胁到他统治的势力和人物,都要一并除去。“主上,我已经控制了叱罗、拓跋的全部贵族家眷,再给我几日时间,所有人都会颤抖的匍匐在我的脚下!”日落时分,拓跋戈兴冲冲的返回,径直跪倒在姜离的脚下。数百万的莽民部落全部掌控在手,他西北莽汗的地位也就成了大半。心情激动澎湃之下,很自觉的更改了对姜离的称谓。短短月余时间的接触,拓跋戈已经暗暗断定,这个看起来尚且有些稚嫩和年幼的少年,未来的成就绝对不可能只是一个普通的侯爵、统帅那么简单。拓跋戈的野心很大,也很小!目光所及只在这一片莽原之上。只要能成为这片领域的大汗,他甘愿臣服在更伟大的存在脚下,奉献出他所有的忠诚和麾下如狼般的勇士!(本章完)第五十章 西北狼烟,谁是枭雄!(求订阅) (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