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响着沙漏簌簌流逝的声音,我睁眼看去,华美富丽的卧室,金漆的壁面,自床畔沿袭悬梁,向四周延展,像一片耀眼的阳光,暖暖的。他的卧房,就像他这个人,光彩四溢,温暖的同时,总会灼伤旁人的瞳孔。
烛火摇曳,孱弱地照亮漆黑的长夜,房内散落满地的衣衫裙带和男女的饰物,戴帽,玉钗,手镯,发冠,玉佩……在飘荡的帷帐下若隐若现,榻上春色不遮,残余着浓浓的糜烂气息。
我赤脚踏出床榻,拾起地上的衣物,却发现被司空长卿撕成了布条,早已不能再穿。见一张折叠的纸落在衣物中间,忙拾起重重捏在手心里,那里写着一个名字,断然不能被司空长卿看见,凭他的生性,没准又要闹出事情来。
一双大手从后面搂住我的腰,我浑身僵硬,心头剧烈跳动,他没有察觉我的异状,吻着我的后颈:“别回去了,留下来陪我。”
我笑笑:“说什么傻话,今个儿就是我们的大喜之日了,可没见过新娘子是从夫家出的门。”扫了窗外一眼,道:“天色不早了,我得回楚府去,上妆的婆子丫鬟们三个时辰后就要来了,我回去后还能抽个空当再睡上半会。快叫你府里的丫头给我送来衣裳吧。”
虽未与他真正交/欢,仅用嘴和手也够累人的,偏被他闹得厉害,缠着我弄了四五次,也不知哪来的好精力。想起他早前说的已遣散所有姬妾,日后嫁去金陵,凭我一人怕应付不了这条床上的龙,不由庆幸当初让他纳了姹紫嫣红两人做偏房。
对我的不解风情,他满口抱怨,仍是两下击掌授命下去。不到半刻,便有婢女将衣衫送来,是上好的缎料,水工坊出的纱织,精工裁制,缀着珊瑚晶片,看上去美不胜收。从他府中拿出的东西,从来没有是不好的,我平色接过衣物换上,不动声色地将纸张塞进怀里。
穿好后欲走,他在身后道:“悦容,嫁了我之后就别再想其他男人了,我会杀他们的。”
我回头看去,此时他已披上白色寝衣,懒怠倚在朱槿床架旁,身侧置着一顶立地长杆纬纱仕女灯,明灭烛火在他身上投下一半光明,留下一半阴暗,唯有那散落的长发蜿蜒至腰际,丝丝分明,衬得他的脸俊逸而危险。
我笑问:“世上男人千千万万,你能为我杀几个?”
“我的眼睛,透过你的眼睛,看到谁,就杀谁。”
不自觉地覆上胸口,隔着衣衫握紧那个名字,面上装得轻松,取笑他难道不怕变成暴君。他摊摊手,不可置否:“以前看史书,总认为纣王为妲己挖心炮烙、幽王为褒姒烽火戏诸侯是多么可笑,现在我想能体会到他们的心情了,为博红颜一笑,我不介意做一个暴君。”我说:“为了不让你成暴君,只好做瞎子不看男人,还世界一个太平。”说完抬起食指与中指,作势要往双眼戳去。
一晃眼的功夫,他就出现在我面前,用力抓住我的手腕,心知我是玩笑,还是怒斥胡闹,说:“你也会看不见我了,我不允许!”我作懊恼状,他朗朗笑起,像个恶作剧的孩子:“还是做暴君好,把全部男的杀光,世上只剩下我一个男人,随你怎么看。”我收起笑容,面无表情地看他。他被我突然的严肃吓到了。
我道:“长卿,你是个心怀仁义的君子,天下皆知鲁国公的金陵军攻下城池,善待俘虏,从不奸淫掳掠滥杀无辜,我知道这是出于你的严律之治。你是金陵司空家的骄傲,也是我的骄傲,所以别再说为了我宁做暴君这样的糊涂话了,轻贱了自己,也轻贱了金陵父老的对你的期盼,我不喜欢。”
他半晌不语,感动看我,兀地将我抵在门扉上亲吻,抵死地纠缠着,久久不肯罢休。
吻得筋疲力尽了才将我放开,抚着我被吻得红肿的唇:“悦容,我真怕有一天会为了你变得不再像自己,忘记原则,也忘记最初的梦想,做出一些自己也不耻的事情来。”
“真到那个时候,我就不要你了。”
“你敢!”
无视他的怒吼,我从他怀中笑嘻嘻地退出,食指顺势拉下眼角,做了个俏皮的鬼脸:“你的脾气倒是挺暴君的,不过我也不怕!”大不了以暴制暴。
他被我的模样逗乐了,笑了许久,突然安静下来,神态些许空茫,问:“如果我杀了萧晚风,你会为他不要我吗?”我愣了半会,反问:“你是我的丈夫,他又是我的谁?”他站直了身子,点头道:“没错,他谁也不是,充其量不过是一只觊觎你美色的豺狼,挡在我称王道路上的绊脚石。”
我平淡地微笑着,对于他所说的,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模棱两可的态度,让他不悦皱眉,想问什么又最终忍下,道:“总有一天我会杀了他的。”加上一句:“还有萧晚月。”
说完,他刻意看我的脸,似在寻找什么答案。
我面不改色:“你们男人打打杀杀的事,跟我这个妇道人家说什么,再说就要成亲了呢,满口血腥,你还真晦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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佯装生气,以掩饰乍闻他要杀死萧晚月时的那种不安,仿佛真的看见那身雪衣被染成血衣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