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循声看去,只见那女子一身素缟站在殷红朱门旁,背着一方阴霾的苍穹,面无血色,但神情坚定——竟是嫣红!
我先是一怔,随即冷冷瞪她,她既已出卖我,又为何回来替我顶罪?
嫣红并未瞧我,或许是无颜以对,一步步朝殿内走来,步步沉重如石,好像走在千军万马中间,最后停在司空太君面前,又说了一句:“信是我写的!”
太君没说话,秦冬歌扫了嫣红一眼,讥讽道:“好个忠心的奴仆,你要顶罪也要看自己有没有这个本事。”嫣红面无表情道:“秦大人,你凭什么认为我家主子有罪?”秦冬歌道:“就凭你家主子的字迹!”
“字迹是么?”嫣红冷笑,扬声道:“拿笔墨来!”
葱葱玉手提起毫笔,在宣纸上写了一首一模一样的诗,字迹如出一辙!
秦冬歌大吃一惊,不敢置信地瞪着她,忍不住低呼:“这怎么可能!”
这怎么不可能!姹紫嫣红两人身份卑下,进不了学堂,从小是我手把手教她们读书写字的,我的字迹她自然能临摹得惟妙惟肖。
我心里不住冷笑,神也是她,鬼也是她,她现在是要玩什么把戏?
面上堆起伤心欲绝的表情,哭道:“嫣红,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从小待你亲如姐妹,为什么要诬陷我!”顺水推舟地演戏,也是愤怒的指责。
嫣红终于正眼看我,眼眶通红,眼神却是冷冰冰的:“傻子,你怕还不知道我的身份吧,我是萧家派到楚家监视你的奸细。”
我看着她故作冷漠的脸,心中的寒意却渐渐散去,回升起一股温暖。这一刻,我原谅了她。或许她是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但我知道她绝不可能是萧家的奸细,否则这信断然不会出现在秦冬歌的手上,从根本上来说,这信上的内容与萧家的利益是一致的,她这么做不是自相矛盾,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她在说谎,是为了救我!
秦冬歌质问她,既然陷害了自家主子,为什么还要出来澄清。嫣红嘲讽地看着他:“秦大人,你当我嫣红是什么人?盗亦有道,我是来监视她,却从未想过陷害她。诚如大家所知,夫人待我恩重如山,滴水之恩尚以涌泉相报,我又怎么会猪狗不如,恩将仇报?今日既已东窗事发,我一人做事一人当。这世上只有畜生才会为了一己私恨陷无辜的人于不义!”一番指桑骂槐的话说得秦冬歌的脸一阵青红,勃然怒指她,连连“你”了好几声,却是什么也说不出口。
司空太君看着嫣红,目露赞赏,随即下令将她拿下,打入死牢听候发落。
嫣红被两名侍卫押着走了,经过我身旁时停顿了一下,张了张嘴,终是什么也没说,眼神是愧疚自责以及一抹深深的悲哀和无奈。我知道她有话要告诉我,却无法启口。
“太君,难道你真相信一个下人的一面之辞!”秦冬歌自然不罢休,这次我若不死,日后翻身一定会疯狂报复,今日他的举动必会惹恼司空长卿,就算司空长卿不会真的对自己的兄弟兼爱将下杀手,我却不会心慈手软。
司空太君若有深意地看我,是的,她当然不是那么好欺骗的主儿,嫣红的出现虽然减轻我的罪证,却不能彻底为我洗尽嫌疑,毕竟她的身份太尴尬了,是我的贴身丫鬟。所以我的危机还没真正的过去,所幸现在的太君不再是以前的太君,若是她再年轻二十岁,凭着过往的铁血手腕,宁可错杀一百也绝不放过一人。但现在的她是个上了年纪的老人,人一老容易顾念旧情,更何况我肚子里还怀着孩子。这不,她现在的视线就落在我隆起的肚子上,犹豫不决。
现在我和秦冬歌谁能倾斜她内心里的天平,谁就是最后地胜利者。
我虽怀有孩子,但并不是最有利的筹码,司空长卿正值壮年,且身体硬朗,以后想要多少孩子便可有多少孩子,紫夫人不也正怀着司空家的子嗣?眼前情势还是对我非常不利的,就从身份上来说,秦冬歌是金陵名门,又是宰相之子,世代效忠司空氏,秦罗门生遍布金陵,可不是能随便得罪的老臣;而我不过是楚氏嫁入金陵的外姓,古人心中根深蒂固的观念——“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那么,我们两人说的话谁比较有影响力,显而易见,又加秦冬歌言辞犀利,果真三言两语就动摇了太君的决心,看向我的眼神渐渐狠绝起来。
我神色大变,心里暗叫不好,这时屋外有人大笑走进:“太君喜怒,卑职还是很相信夫人的。”
我和秦冬歌循声望去,异口同声地惊呼:
“周将军!”
“周逸!”
便见周逸一身秋香色立莽白狐箭袖,平日惯用的江山美人折扇插在腰际,双手负在背后闲步踱来,面带微笑,一副从容不迫的体态,安抚地对我点点头,又狠狠剐了秦冬歌一眼,再走到司空太君面前,将先前萧家袭击常州城时我一心救夫的事迹说了一遍,并言夫人为金陵司空氏呕心沥血,其心日月可鉴,一番夸赞,说得我一阵心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