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年少之时,也有心里喜欢的人吗?”
舒岁安突然的发问,周应淮怔住了,突觉手腕上带着的佛珠很膈,视线与舒岁安对上。
夕阳倒映下,舒岁安整个人被泄露的残阳笼罩着,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学生所说的喜欢,并非世俗所说的男女之情,而是年少之时追逐优秀之人的喜欢,是欣赏,是羡慕、是追逐、是向往。”
她把书架上取的画本放回到原处,顿了顿,而后轻笑了一声,随即摇了摇头。
“学生的喜欢,或许老师您不懂。年少之时对美好的事与人,都很容易被吸引,有了恻隐之心。恕学生直言,您出生显贵,学富五车,样貌更是让人趋之若鹜,人人艳羡您、追逐您,对您亦是带着孺慕之情。比之我,比之形形色色的其他人,您的喜欢或许不会轻易显露于人前,亦不会轻易托付于他人。”
“而那画册的存在,亦是如此。”
“但,也只到喜欢为止,也只能到喜欢为止。”
“易家所有人视我为眼中钉,肉中刺。自我入易家门而始,流言纷扰,我孤身一人来此,无依无靠,除了努力的挪出一方生存天地,这些莫须有的感情,本就不能展现于人前,只能藏于心中。而易洵之而言,我这种喜欢肤浅至极,不,或许是恶心至极。今日这番话,我只能说这么一次,老师,请您容我一丝脸面,莫要再问了。”
她笑得灿然,眼角却渗出泪水。
苦果自尝,冷暖自知,举步维艰。
她被易家收养,物欲上并未被薄待,但她却备受煎熬。
她所遇,冥冥之中,事与愿违,是为因果报应。
周应淮失了分寸,踱步到她的跟前,想抬手替她拭泪。
手停在半空,最后一刻理智回归,手缓缓的落在她的发顶,轻揉一下。
此事,是他浅薄了。
十七岁,那般好的年华,他也经历过。
正是春心萌动的年纪,是人之常情。
况且二人同吃同住,又怎能避免产生孺慕又或是倾慕之情。
“抱歉,是我恶意揣测了......”他还未说完,舒岁安抬头,用力的拭去泪水,眼睛都搓得红彤彤的,很是可怜。
“不,您并无错处。身为长辈,您与易家血脉相连,而易洵之是您的兄弟,您过问此事,也是应该的,僭越的是我。”
她伸手推开周应淮,走向画箱,掏出美工刀。
以及那本画册。
当着周应淮的面,亲手一刀刀的划烂画册。
目眦尽裂。
每划一下,耳畔就响起,易洵之和周婉凝的话。
挟恩图报。
弄清自己的身份。
不要脸的攀附权贵。
......
她闭了闭眼,默念。
弃我者,我必弃之。
舒岁安随意地将手中的已划得不成样的画册扔了,它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后,被丢弃在了角落里那堆积如山的废纸稿堆之中。
她第一次没有遵循淑女之礼,没有和周应淮道别,自顾自的转身夺门而出。
若是再慢一步,她的狼狈,她的难堪,愈发膨胀。
她知道,周应淮不会怪她。
外面一直候着的程军见状,不知里头二人谈话,只见少女快速抛开的身影,立即掐灭了手中的烟,躬身敲门请示周应淮。
“跟紧她,安全送她回易家。”
残阳已然褪下,办公室里并无明灯。
周应淮原本便打算离开,只是舒岁安留住了他。
而他,长期的习惯,只留一盏暗黄的落地台灯,他不喜,亦不想他人轻易的窥视到他的半点情绪。
站在阴暗不明废纸稿堆面前,弯下平日里那难屈的腰,抬手拨开那堆划得撕烂的画纸。
拾起了,一片残页碎片。
“破茧成蝶,翩翩起飞,也可以稍稍的和云端齐平。”
是十五岁舒岁安在画册第一页题的字。
随后,把碎片放进衣袋里反复摸索,眼眸晦涩的看向窗外,远离的二人。
幸好,她还肯跟着程军上车。
心思放空,看着远去的车尾,不知在想什么。
冯邸。
一辆辆豪车,驶进院落。
今日是冯家每周一聚的家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