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此处原本就是承载蕴含着悲伤之处。
整齐划一的青色的石碑上,带着一幅男女合照的黑白照片,碑上刻有两人的生辰始末,周老爷子和他的妻子。
至于名下的一双儿女,自然也在不远处,一家四口便也安静地长眠在此处。
几个墓碑孤零零的伫立在那里,让人不自觉的望而生畏。
尤其是舒岁安本人。
她万万没想到周老爷子已经逝世了,捧着花束的指尖薄凉,不敢上前,站在远处看着上面年龄终止日期。
2014年7月16日。
舒岁安的呼吸在那一瞬间有片刻屏息,她眸子直勾勾的看着那串规整又冷漠的数字,仿佛有零星的记忆在她脑海里回放,刺得她的头欲裂。
来自记忆里的零星,若是她只记得那么一些,应该便是那位和蔼的老人对自己有过后辈的照顾。
但眸子又不由地看向另一侧的墓碑时,那张笑容浅浅的黑白照片袒露在她面前时,她又忍不住想到,鲜血、眼泪、决裂,最后闪现在她脑海中的,是她那张比任何时候还要苍白的脸。
她怀里的花束最终落了地,人就静静地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面前的几个墓碑。
她想:倘若人有灵魂,想必他们也不想再见自己吧。
舒岁安轻声问道:“老人家怎么走的?”
“心脏病。”说这话时,周应淮的脸全然时冰冷的,又莫名的阴气滑过他的眼角,只不过在舒岁安侧目看去时瞬然泯灭在空气中。
舒岁安垂眸不吭声,半晌后才说道:“抱歉,无意提及你的伤心事。”
“不怪你。”那双漆黑的眸子直勾勾的看着她,舒岁安从他的眼中读出了在岁月磨砺下尘埃落定的沉稳,只是下一瞬她不敢再看了。
试问她可以做到不怪吗?
做不到。
但此刻那些过去的恩怨都埋进黄土里,她能怪谁......
胸膛里的空气好像突然被抽走了,因为缺氧,所以才会隐隐觉得胸口异常的痛。
她很想很想对周应淮说,7年音讯全无,我的怨也被断在这7年间,如果可以轻拿轻放可好......
但他似是知道她想说什么,率先堵截了她的话。
“爷爷生前最后悔的事情,是没有说一声对不起,对于他来说耿耿于怀在心的便是你,若是在病理期最后可以见到你,他此生别无所求。”字字发自肺腑,似乎不管时光多无情,提及曾经的亲人,他都会带着些许温情。
但最后的结果,显而易见,为人处事并非事事尽如人意。
周老爷子断气前带着遗憾离世,而舒岁安本人呢?
她也被病痛缠身,饱受折磨。
生病以后,舒岁安变得小心翼翼,不敢轻易袒露自己的贪心。
一生太长,变数总会在幸福的时候不期而遇,让人措不及防应接不暇。
如果不是变故袭击人生,13年7月对于她而言,只是人生必经的18岁的成人礼,她会按照预定好的轨迹,按部就班的研习她所爱的专业,与心爱的人在一起相守,她会见识到更多的人和事,会与心爱的人一同游历各国,与他一同见证许多瞬间。
如果时机合适,彼时周应淮愿意娶她,她也愿意与他相守一生,共白头。
她是一个没有太多企图心的俗人,遇到知心人,安然平稳的度过,这是曾经她心中构想的。
不过可惜,这种桥段只能出现在电影里面,那般美好的人生和爱情注定与她无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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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而为人,命运作祟,她如今也深深明白,并非每对恋人都能相守走到最后。
她在周应淮眼眸里看到了云淡风轻的释怀,自然也无法忽视他期许的神色。
只是她无法做到,毕竟换作任何一个人,想必也不会轻易释怀,她不是神,她只是普普通通的人。
所以她相信自己的眸子只有彷徨和绝望,不然为何周应淮会死死攥住她的手不放呢......
山顶寒气逼人,周应淮望着她时,眸光紧缩,犹如一潭凝结经年的湖水,看似风平浪静毫无波澜,实则暗藏在表面之下,早已是波涛汹涌泛起阵阵涟漪。
“风大,我们走吧。”他先一步背过身子,挺拔修长的背影立在寒风中,有说不尽的凌冽。
不想看到舒岁安的疏离和抗拒。
“文鸳。”她的掌心最后还是落在地上的花束,缓缓地躬身下蹲,放在老爷子的墓前,划过墓碑,触及上面照片时顿住了,而后伸手拂去上头遗落的枯叶。
“经年蹉跎,那些人和事我都已经选择淡忘了,要往前看,莫回头。”
几百层台阶,来的路上两人并肩同行,虽算不上亲密,但也算是一同一层层拾阶而上。
回去的时候,她在前,他在后。
周应淮的左腿传来针扎般的痛,但比起心里,这点痛又算什么,再痛也痛不过她。
方才他不是没看见她强撑着过去献花,因为不远处还有周婉凝之墓。
他不能怨她无情,因为对不起她的,是他,是他们周家。
周应淮每迈出一步,左腿抽痛加剧,以至于他的动作显得那么的不自然,每下一层都脚底生寒麻木。
他也知道,表面说不怪,怎么真的不怪呢.......那些事怎么会轻易迈过去了呢。
舒岁安站在台阶上回头看时,眼里有着淡淡的雾气在升腾,终于开口唤了一声“应淮”,男子步伐微僵,抬眸看向她,只见她站在阳光下淡淡地笑,恍如云烟,风一吹便散了。
“搀着我吧。”她抬起右手,朝他递去。
舒岁安以为他方才蹲在地上腿脚麻木,加上情绪大动故而人走得慢些也没什么,人食五谷杂粮,自然也会有七情六欲,只当是他情绪不佳走得慢了些。
而周应淮却看着她的背影他心中有了一股涩意,半晌后他抬手抚到她的右手时,那条陈年老疤在他手心里发热,而他的疤立马在心上扎了根发芽。
高架车祸,是因为他为了跑出去找她,就此发生了重大事故,当时不觉身上有任何疼痛,只是隔天醒来,左腿痛得厉害。
那时候医生断定以后会留下后患,他努力复健努力的学着正常人生活,就是为了不让自己看着这么的狼狈,就是为了让自己如往昔那般,可以回到过去,可以回到最初的模样。
但他明知道不可能的,正如他此刻手心下的那一条烙印。
他不能如初,她亦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