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一事。”白云先生从怀中取出一枚青玉玦递了过来,说道,“下山后先历练一年,年底时带上这枚青玉玦去洛阳太微宫拜见住持方丈紫阳真人,他屡次来信邀吾遣门下弟子参加其主持的武道岁举‘太极凌烟榜’,今年是其发榜之年,你便代表本门试试今年的凌烟榜岁举。”
“紫阳真人不就是江湖盛传的道家大宗师吗,这个太极凌烟榜是什么?”
“有关此榜他自会给你解释,之前为师已婉拒过一次了,这次紫阳道兄差人送来这枚青玉玦,是暗责为师不能决断之意,所谓‘君子能决断则佩玦’嘿......”
“是,师父。”
两人都没有说话,安静的崖畔浓雾深深,只有寒风拂过。
白云子站起身慢慢走到崖边,抬首远望,仿佛在努力透过无尽的山雾眺望空灵的天河。
过了好一会儿,他的声音随着山风飘过来:“潜儿,你可还记得天宝九载九月,也就是去年你突破第六重境界的那一夜,当时你欢天喜地地跑来,却发觉为师心神不定,才开口问得一句,却被吾挥袖赶出了白云房。”
“记得,那时——”
“彼时吾已夜观天象,见云开之时四星聚于尾宿,阴雾四塞,北亮南暗。当时你问为师为何忧心忡忡?吾并未答你,唉......所谓四星合,即金木水火四星会聚,独缺土星,而大唐皇家合应土德,故而此天象主其国兵丧并起,君子忧。北亮南暗,主兵丧之祸起自北方,实为不祥之兆,故而为师心忧,忽略了你的惊喜。”
龙潜有些心惊,不知白云子忽然提到国之不祥征兆有何用意,问道:“是这天象要应验了吗?”
“当今天子已无复初登大宝时的圣明,朝廷颓势已显,天下乱象已呈,盛世犹如昙花一现,只苦了黎民苍生......唉,武林之中只怕也会掀起一场浩劫。吾辈悟道者,秉持天下大义行走江湖,为国救民安平杀逆可得上等阴功。为师曾用奇门遁甲推演,显示大乱在即,下山后尽尔所能多为天下百姓造福祉,多为武林同道行护道之举,多为可为之事罢。”
“师父,道家好为帝师,何不让那些入世之人去操心呢,您已出世多年,脱离凡尘隐于深山,既如此,何不无为?”
“潜儿,此言差矣,道家所谓无为者非不为也,是做事需有度而为,不可过度为之的意思。道家玄门无论出世、入世都从不避世,盛世之时隐于深山修道齐身,大乱之时便须主动入世,尽己所能去救世,实则是为当为之事也。”
龙潜哽咽道:“只是徒儿还想在您膝下尽孝......”
“嘟!休做那小儿啼状,天象已现国将有难,历练不过是让你增见识、阔眼界罢了。道士下山为国为民,这是铁律,国将有难责无旁贷,这是宗旨。好男儿当以有为之身创百世声名,只要能建助国之功,赴救国之难,为师准你或走江湖驰名于山野,或行仕途闻达于庙堂,都由得你,勿毁道心即可。”
白云先生心情明显愉快起来,微笑着久久地凝视着远方,渐渐地眼神又变得深邃了,说道:“悠悠盛世,如光如浮。天意如此,奈之若何?潜儿,你再吹一首《载驰曲》吧。”
龙潜知道,这是一首《诗经》中的曲子,说的是在家国遭难之际,有志士仁人迎难而上挺身而出。他已经领悟到师父要听这一曲所蕴含的深意,这不就是刚才师父教导的入世当为之意吗?于是收敛心神,凝神静气拿起了紫金箫。
不一会,祝融峰上的浓雾中便飘出了幽幽的箫声,如雾涛一般缓慢地层层推进,如雨丝一样轻柔地阵阵纷飞。那乐曲,如陈酿一般纯正厚重,徜徉于浩然天地之间,隐隐透出凛然的正气。
慢慢的,呜呜的箫声把山和雾,青和白都揉了进去,在团团的雾气中,载驰曲静静地流淌着。
白云先生看着草庐四周种满的菊花,以及眼前熟悉的一切,心满意足地和着箫律低声吟唱:“君子安而不忘危,存而不忘亡,治而不忘乱,是以身安而国家可保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