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头目还在上下打量着陆全城,另外两人早指着地上的大汉呼叫起来:“还真是头儿在这里,挥头儿——唉,他果然又喝醉了。”
两人跑去扶起那酒醉的大汉,想是这番折腾,那汉子被弄得迷迷糊糊有些反应,嘟囔着:“……恩公,呃,吾再敬张兄......酒来,再……敬。”
一个汉子皱眉道:“今儿是五月十二了,就知道挥头儿必定会大醉,唉,这怎生是好。”
那小头目没有理会醉汉,继续打量眼前的二人——都上了年纪,铃医打扮且体态纤弱,应该不具备攻击性,便将口气松缓下来道:“莫问我们是谁,且看你们这身打扮,莫非是游方铃医?年岁也不小了,大半夜的乱窜什么,还有你那老者抱着的是什么?”
正叔忙道:“这是我家阿郎的药箱,我,我们是在后面不远的土地庙里歇脚,天冷,没,没柴火了......”
一个汉子对那头目道:“赵头儿,这两人半夜三更的在荒郊野外行走,颇为可疑。”
赵头儿道:“把挥头儿背上,咱们也去土地庙里给他擦洗擦洗。”
说完一使眼色,其中一人背起醉汉,另外一人推搡着陆全城主仆便走,小头目捡起醉汉之物跟在了后面。
几人回到庙里,果然看见陆全城的大葫芦和“悬壶济世”的招牌,还有一堆快烧尽的篝火,那三人对视一眼,显然又松了一口气。
那姓赵的头目捡起葫芦拧开塞子,马上就闻到了浓烈的药酒味道,他将葫芦递给陆全城,捡起一根干柴给篝火烧旺,却不小心踢上了正叔放在地上的药箱,力道看来比较大,撞得药箱里的瓶瓶罐罐一阵清响。
清脆的瓷瓶碰撞声,让他的神色更轻松了,不由得暗笑起来。
赵头儿对陆全城道:“你二人游方走道,今日可曾听到或看到什么吗?”
陆全城试探地问道:“不知好汉怎么称呼,好汉的问话让老朽摸不着头脑了,是应该听到或看到什么吗?难道鹿城县不太平了?老朽看几位好汉不像是村民,斗胆请问,几位可是鹿城县的缉事番役?深宵到此莫非是办案拿人?”
“嘿,这老头儿懂的东西不少,眼光还毒得很嘛。”另一边正在给醉汉擦脸的汉子抢话回答道。
“游方铃医时常游走江湖,这对招子识人那是极准的。”赵头儿瞪了同伴一眼,转过头道,“没错,我叫赵强,那醉汉是我们头儿,咱们四个都是饶阳郡的府兵,今夜到此是来办案的。”
“哦?连折冲府的卫士都调动了,看样子是个大案嘛,莫非对方是杀人劫货的盗匪,亦或是打家劫舍的山贼?”
陆全城心热起来,这一路微服私访下来一直还未遇上什么冤情,也未碰到什么新的值得关注的案子,乍听附近有事态发生,立刻变得很是积极了。
赵强眉毛不经意地一抬,道:“嘿,小小游方铃医有这个见识,难得,怎么,也敢斗胆打听案情吗?”
陆全城忙道:“老朽是看见几位好汉有配弓弩,腰刀,猜想各位定是官家的使役,这才联想到案子肯定不会小,好奇心起故而唐突有此一问。”
“非尔等关心的事情莫要乱问,不过最近鹿城县会出现一股强人,明早你们快快进城不要外出。”
“贼人可有伤人性命?他们是哪里来的?”
赵强喝道:“你这老儿,好不晓事,叫你尽快离开便是,还要左右打听作甚?再问下去定将你们当细作锁了去。”
陆全城忙一叠声地推笑告罪,尴尬地收声不再多言。他知道此时还不便公开自己的身份,就算现在拿出了告身和敕牒来,只怕还得有一番解释,并且跟这些府兵卫士是说不上理的。
另一个汉子道:“赵头儿,要没什么可疑的,咱们就带上挥头快走吧,老五和老六还陪着归家的娘子们在等咱们呢,再拖延下去就怕她们不耐烦了。”
赵强点点头,又里里外外看了一遍土地庙,来到庙门口,回头再次警告二人今夜莫再乱走,说道:“明早你们尽快离开此地,不许胡乱打听,否则你们掂量一下脑袋有没有这块石板硬?”
话音落下,只听得赵强脚下传来“咔啦”一声——像是有物体断裂了。
那三人再不说话,冷笑声中背起那醉汉出门,走了。
陆家主仆听得三人走远了,这才战战兢兢来到庙门口细看,果然发现有一块粗厚的青石板从中裂开了——看来是赵强脚下用力踩断了青石板——单就这份脚劲确实让人咋舌不已。
回到火边,陆全城道:“这莫非就是府兵们学着江湖豪杰常做的警告方式——露一手功夫给人看?——不过,既然卫士都有如此高深的武力了,居然还要易服辑盗,看来这些强人不简单呐。”
陆全城一连搓手叹息,明明遇到了匪情却阴差阳错不得介入,但想起赵强说他们是饶阳府兵,便也不急,反正再过几日就要到任了,到时候再从折冲府调来案卷查看。
陆全城心中一直思考着今夜所发生的事情。
府兵制已然崩坏这是人尽皆知的,多年以来军户逃籍越来越多,导致除戍边折冲府外,内地的折冲府已是十府九空,不得不招募很多无田产者来充数,是以折冲府内基本是募兵,只是没想到军纪会败坏到这么严重的地步,而这,都是他今晚亲眼所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