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刚才见姑娘似是在看书,倒是打扰了。”亭长站在门口,冲少女道歉一声。
“大人言重了,这本就是大人的书房,小女在府上叨扰倒是耽误了大人读书写字。”
少女敛身门边,半身闪在一旁。
见亭长不答话,少女偷眼瞧他,他脸上一副愁容,像是有什么心事,忙低头柔声道:“小女疏忽了,还请大人进来说话。”
亭长也不推辞,只略微一点头,从她身边进了门,一进屋子就瞧见靠墙地上摆放着燃过的香烛和果品,想她应是祭拜过了。
还没等他开口,那少女已是注意到他的目光所在,再次致谢道:“这是今早张妈妈送来的,没想到大人公事繁忙,还惦记着小女昨夜所求,小女再次谢过大人。”
“些许微物不足挂齿,你刚才看的什么书?”他看了一眼书案,随口问道。
“是山海经。”少女答说。
“哦?”亭长有些惊讶,这书房中除了他自己看的一些书,还有给女儿准备的《女四书》,刚才以为她无非读的是《女诫》《内训》《女论语》《女范捷录》之类的罢了,却是没想到看的是《山海经》。
“这书倒是有趣,只是生僻字多些。”他走去桌案,随手翻了一下,《山海经》分为《山经》五卷,《海经》十三卷,少女正看的是《海经》第四卷。书中突然飘出一片干扁的柳叶,是那少女用做书签所用。
他爱书如命,最恨人折损书角,见少女如他一般爱惜书,再看少女时,眼中透出几分赞许之意。
他冲她和颜悦色问道:“前几卷都看完了?”少女来这不过十日,他不信她一目十行,想必是她随便翻看其中一卷。
“是,小女懒倦,刚看到这一册。”少女谦逊道。
“没想到你倒识得这许多字。”亭长放下书,心下有些吃惊,他转身重新上下审视起少女。
“嗯,就如同穿衣吃饭,好似学过的东西未曾忘记。这书房里的书,我也像是都读过的,唯独这山海经未曾见。”少女朝着屋里的书架看了一眼,微微一笑,坦坦而言。
亭长心中一动,这满屋子的书,便是读书的男子也难得都读过一遍,这少女竟说自己大多都看过,对于这少女的身世,心里难免更是好奇。
“那你可曾想起些许蛛丝马迹?”亭长微微皱眉,盯着少女的眼睛问道。
对方究竟是个男子,少女眼神微敛,不欲与他正视,苦涩一笑,轻轻摇了摇头。
“今日在下来,是有一事相告。”亭长神色一转,换了一个话题。
“大人但说无妨。”少女善解人意道。
“不瞒你说,府上最近有件烦事,上面追究起来,怕是府里众人都难逃干系,原本留你客居此处,是为了你姑家表哥回来方便寻你,只是突发此事,若要再留你在此,倒怕会牵累到你。”亭长说着话,面露难色。
“小女已是叨扰多日,早已心下不安,只是今日天色已晚,还请大人多容一日,明日一早,待小女去跟夫人叩谢了,便自行离开。”少女误会了亭长的意思,因是有些伤了自尊,脸上羞得红了。
“姑娘误会了,你一个人吃穿用度能有多少?虽说寒舍不是大富大贵之家,若没那突发之事,莫说留你一年半载,便是三五载也不成问题。明日我派了管家,找个车,再给予你些银两,送你去个安全的地方。”
“小女受亭长大人恩惠,不胜感激。如何好再收大人钱物。”少女目露感激,冲着亭长微微一福,向他真诚致谢。
“不是我杞人忧天,只是你一出我这府门,就怕会落入那石家手中,我原本是救你之意,最后若令你重落虎穴,岂不是好心办了坏事?以我现在还是亭长一职,石家还要忌惮我三分,等到我满门待罪那一天,便是想护你也是有心无力。”
亭长长叹一声,他这话似是真情流露,句句都是为少女着想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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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亭长大人,小女对于之前的案子,一直只知只言片语,整件事不知究竟为何,还请大人明示。”少女娥眉轻蹙,刚才听亭长说那石家对自己虎视眈眈,她心下却不知为何。
“既然明日要送你走,不妨跟你说清楚。”亭长便把那日石家仆人二虎之言跟少女叙述了一遍,又道:“这不过是他一面之词,如今你忘了当日之事,你姑姑也早已驾鹤西去,事实究竟如何已经无从考证。但那石家少爷劣迹昭昭,我实在难信那仆人的供述。不过听那仆人说,因为你姑姑捅伤他家少爷,石家老爷对你恨得是咬牙切齿,发誓要把你送到他家艳阳楼中接客。上次我听店老板报案,去石府寻你时,那家老爷原不打算交你出来,最后仗着我言辞激烈,对他又是威逼利诱一番,这才肯了。如今若要看你只身出府,必是要捉了你回去。”
少女经他一说,想起自己最初醒来时,第一眼见到的那个中年发福的老爷,当时刚从昏迷中醒来,神智还不是太清楚,就知道自己是被人从头到脚泼了一盆冷水才醒过来的,那老爷和仆人看向自己的眼神也是虎视眈眈,一副凶相,经亭长一说,她方才明白过来,想到这,她便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我让管家尽量送你去远点的地方,不过听说那石府跟其他地方官府也有些旁枝错节的关系,一切只看你的命吧。我虽有心护你周全,无奈我自家已是自身难保。还请莫怪。”亭长看向她的神色有些悲悯,似是有难以言说之事。
“不知大人家有何难事,小女蒙大人搭救,又收留这些许时日,不知可有小女能为大人分忧之事?”少女一双湛明清澈的眼睛望向亭长,自刚才就一直听他说家里遇到了难事,却又不肯言明,她心里也是有些好奇。
“此事非你力所能及,不必多问,免得惹祸上身。一会我让张妈给你送几件素兰的衣服来,你看还有什么路上需要的,尽管跟张妈说。”亭长说完这话,眼睛环顾四周,神色荒凉道:“反正这府上所有东西以后都是无用了,你也不必客气,想要什么尽管张口,我也只能帮你至此。就当是为自己一家行善积德吧。”
不等少女再张口询问,亭长苦笑一声,冲她摆了摆手,意思让她不必再多言,告辞一声,便出了房门。只留下身后满脸困惑的少女望着他的背影发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