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语成谶，莫过于此。

等到楚狰求娶的消息传开，崇明只能借着酒水将愁苦一同咽下，然而闻讯失态的并不止他一人.......

宋仲成极少不告而来，进门第一刻却是抓紧了崇明衣襟，一字一句确认道：“楚狰求娶的就是你先前提到的那个姑娘？”

“是。”

“呵！”宋仲成蓦然松手，似是自嘲摇头叹道：“这般凑巧吗？当年是.......如今又是.......我们兄弟二人究竟是欠了他楚家多少？”

关楚家何事？崇明面上不解，欲要细细追问时，却又见宋仲成颓唐呢喃道：“收获她的死讯才有几日？以楚狰性情不该如此才对……一定有哪里不对.......”

“兄长.......”崇明几时见过宋仲成这等惊疑不定的模样，他刚要上前宽慰，却被宋仲成抬手拦住：“一个人前期投入诸多心力苦寻无果的物件，突有一日所有人都与他说那东西早已灰飞烟灭，你说那人真能做到说放下就能放下吗？”

崇明斟酌着字眼，仔细回道：“既已久寻无果，想必那人心中对最终结果早已有了成算，放下也无非是答案得到验证，给自己或是耗费的那些人力物力一个交代.......”

“不对！一定不是这么简单才是！”宋仲成倏然转身，怒目睁眉道：“就算楚狰能放下也不该如此之快，这不像他.......定然是有哪里不对！”

听到楚狰的名字，崇明勉强理清宋仲成出现在此的原因。他恍然记起江禄伏法前夕，兄长曾主动与他提及过的女子。那时的兄长眉眼难得舒展，说起那女子种种行事，脸上亦是浮现一抹少见温柔：若是顺利，之后或许你便会多位嫂嫂……能让兄长挂在心间之人，想必定有过人之处，崇明被那抹温柔晃了眼，当下跟着恭贺了几句。未到最后一步，他们的关系始终不能示于人前，对那位未来嫂嫂，尽管充满好奇，他却也没多问。可惜不知为何，兄长却再没提过此事，那便只有不顺利了……他也一并将之搁下。

崇明记得兄长提过与那女子结识便在西北，而那女子……与楚狰之间似乎有些干系。

思忖后，崇明不紧不慢道：“年后开朝皇后身子一直不见好，我进出东宫时亦曾亲耳听闻医官奏明太子：凶多吉少。楚狰这时求娶无非为全一份孝道而已，兄长又何至于此？”

“……”宋仲成蓦然转脸看向崇明，眼底仍有怀疑道：“果真如此？”

“以我所知只有这些，兄长若还有怀疑，单以兄长遍布京中各家中的眼线细查便知……”

“.......”

崇明不知宋仲成最终听进多少，耳边听得一阵“沙沙”拖动声响，等他抬眼，宋仲成却已然离开。

那抹踉踉跄跄立于满院幽静中，只有孤形吊影.......

宋家举家流放之际崇明还未记事，可对当年西北金家的百般欺凌他却还能记得：长姐拿身体换回他们暂时的苟延残喘、兄长的拼死相护勉强保得他未与今日的兄长一般拖着一副残缺不全的身躯忍辱偷生.......那些年间他亲眼见证自家兄长如何从一位丰神如玉的儒雅公子蜕变成如今的心口不一、狠辣决断.......之后叛军起事，兄长当机立断趁乱着人将他送走……数年分别兄弟二人难得相见，那些每隔一段时日兄长差人送来的信件，字里行间多是叮嘱他潜心学问，以备来日。

崇明怎会不知那份“来日”的沉重？当年宋家覆灭缘由明面上因是跟错主子，可放眼如今朝堂仍还有不少当年与宋家共同抉择的人家安然度日！各中区别，无非宋家树大招风，挡了一些人的路.......那些人为求生机，狼狈为奸一举将宋家推上众矢之的，最终才使宋家满门成为新君即位后的第一批以儆效尤........

死了一个金元又算得什么？还有金元背后之人、当年暗中推波助澜的那些人家........一个都别想逃过！目送宋仲成身影彻底离去，崇明亦跟着敛去最后一丝神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