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沉雅走出门，走了几步发现黎卿卿没有跟上，回头就看到她正站在离他不远不近的地方，一步也没有挪动。

“云道友知道我入了魔吧。”

黎卿卿面带轻松，“其实当时王正叫破这件事的时候我还松了一口气。因为我实在不知道怎么和你解释。”

“说来好笑，我这一生，没有一件事是做得成的。小时候我希望自己能努力超过姐姐，让她不要那么劳累。长大了我希望能和她永远在一块，天长地久的生活在一起。再后来，我希望我喜欢的人也喜欢我。”

“这些事情，没有一件完成。我原以为我长大了，可如今看来不过是小时候的影子苟延残喘至今，我仍旧是那个无能的自己。”

“也许入了魔，我才是真正的摆脱曾经的生活，我才能自由。”

说谎。

她何尝愿意遭受这些，若是有一丝一毫能重修道门的方法，那她都愿意去尝试。

可惜，今日的她已经不再是她。

黎卿卿的一缕残念寄宿在尸身上，原本只能轻微的挟制天魔行动，但当她主动献祭自己，把自己的魂魄神念记忆作为柴薪点燃、完全自愿的献祭给天魔——天魔就拥有了真正的灵。

与修士修行魔道所成的“人魔”不同，来自天外天的天魔无形，天生就善寻找人心弱点以吞噬修士神魂，但实际原因是天魔无灵，天生无欲无爱。

没有魂魄的天魔自然没有那一抹灵昧，无法自行修行也只能不断吞噬修士欲念完善自我。

而黎卿卿将自己的灵昧自愿献祭于那只附身的天魔，于是天魔第一次真正拥有了自己的灵，它可以通过修行提升，不再限制于天魔本身。

同时它拥有了黎卿卿全部的记忆。遭遇亲人背叛的她所有尘缘执念已断，却在见到云沉雅时重新燃烧——曾是年少无端爱风流，意气凌霄不知浮生愁。

云沉雅成了她此生最后的念想，而云沉雅舍生回来救她更是全了她对爱情的所有想象，她此生所有的美好终于凝聚在此刻。云沉雅构成了黎卿卿的所有执念，天魔获取灵昧之后更是发现自己对云沉雅能够产生种种欲念，那种欲念正是天魔精进所必须之物。

何为本我？是拥有她的相貌，还是拥有她的记忆？

拥有同样的容貌，一致的记忆，甚至对爱人始终无一的热恋，谁又能说它不是黎卿卿？

它在今日成为“她”。

而她自然也回不去圣地。

“云道友，往好处想，那个冒牌货顶替了我的身份，便是我去了圣地也讨不了好。如今我这身修为，往那北地魔宗去，也算得上出众。我去了那魔宗，还可以做你的内应呢，多好。”

她在说谎。

云沉雅看着微笑的黎卿卿，心头一紧，就好像之前她神志清醒时一样，明明是笑却比哭更难看。

他想阻止她，可又没有任何理由。

黎卿卿入魔已是既定事实，玄都紫府耐道门魁首，对这般人定无容忍的道理，更别提对方的母亲更是掀起这场灾难的罪魁祸首，黎卿卿留在圣地，才是真的死局。

好像看出他的犹豫，黎卿卿再次开口了。

“其实云道友不必为我担心，那圣地的冒牌货，我希望云道友也莫要去找她的麻烦，她与我之间的纠葛，不论是爱还是恨都到此为止吧。

若有机会，我想我们还会相见的。”

黎卿卿说完不等云沉雅回应便足尖点地，几个跳跃隐没在鳞次栉比的建筑后。

她一口气跑出去很远，落在屋檐上，终于忍不住回头望去。如今这个距离已是看不见对方踪影，可她还是往那个方向固执的看了很久。

孤身一人前往那危险的地方她如何能不害怕，不过是伪装的铠甲，鼓起勇气的弱小罢了。

如今软肋不再，迟到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心中传来酸涩、苦楚，那么新奇又那么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