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植此人狡猾善变的名声如雷贯耳,符泠心道不妙,回过身,正准备放手一搏时,忽然见他低头浅笑了一下。
“咱家怎得令世子妃如此戒备?”乔植的视线在符泠戒备与错愕的面容上徘徊片刻,缓步上前。
“大将军的事,恕不能如您之愿。”距离被拉近,他略微俯身,靠近她耳边,语气像是漫不经心。
“但如果东厂能挺过这劫,咱家许诺,会想办法帮您逃出去,这诚意可还够?”
符泠闻言,一时间心头感慨万千。
捉拿大将军是东厂眼下最大的杀手锏,她此行本就没报什么希望,能得见大将军一面已是意外之喜。
然而她没想到,乔植这心狠手辣之人,竟愿意做出这样的许诺。
“那便谢过厂公大人了。”符泠眉眼微垂,轻声道了谢,随即便转身离开。
而乔植只是沉默地负手站在原地,注视着符泠离去的背影,眸光中似浮现出微光,但在这阴暗的地牢之中,只是虚晃一荡。
乔植收回视线,瞥向不远处的大将军,随即招呼玄安,耳语几句。
玄安闻言惊愕不已,但很快恭敬应了声“是”,随即退回暗处。
四周是永不停息的惨叫声和漫长无边际的黑暗,时间不知过了多久,乔植的指节依旧无意识地缓缓抚摸着手中那枚玉牌。
冰凉细腻的润玉质地上,似乎还残留着符泠掌心的温度。
良久,他低低叹息一声,如同自言自语:“咱家这条命,还给世子妃便也罢了。”
……
符泠回府时,天色已全然入夜。
黯淡的繁星沉甸甸缀在夜空上,将军府掩映在婆娑树影之间,庞大黑影如蛰伏的困兽。
檐下挂着一排清幽的灯烛,符泠方下马车,迎面便看见朱红大门前徘徊踱步的香岚。
“夫人!”香岚几乎是从台阶上飞下来的,目光急切地将符泠全身打量了一遍。
“方才萧大人带的队伍死伤惨重,我还以为夫人回不来了……”香岚不知已哭了几遍,眼睛红得像兔子。
像是劫后余生似的,她信手抹了把泪,忽然冲上前抱住了符泠。
怀抱中骤然闯入柔软的温暖,香岚身形微微颤抖着。
香岚身上的气息是与她一般的熟悉的熏香,仿佛无助的婴儿回到了母亲的摇篮之中,符泠的心也像一滩水般缓缓化开。
她们主仆二人自小相伴,香岚见证了她所有的风光和低谷,许是因符泠平日持重,香岚亦表现得老成,平日里总是温婉克制的。
可说到底,她们都才及笄没几年,在这时代巨大变化、生死一线之隔的时刻,似乎什么都不重要了,烈火焚烧之后,只剩下灼热的真心。
“奴婢失态了,还请夫人恕罪。”香岚很快意识到自己的冲动,忙放开符泠。
她低头掩饰眼角泪痕,不好意思地小声道:“方才奴婢实在太担心夫人了。”
“无妨,”符泠看着她这副模样,心中不由自主地升起暖意,从怀中掏出手帕,细细为香岚擦拭泪痕,“你瞧,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香岚受宠若惊地点点头,还未来得及谢恩,手腕上便传来符泠柔软掌心的触觉。
“走罢,我都有些饿了,回去叫小厨房烧些夜宵来。”
她们二人并肩朝文韵堂走去,偌大的将军府入夜人影寥寥,只有憧憧灯影随着微风摇荡。
“夫人此去,见到厂公大人了吗?”香岚的语气仍有些担忧的余悸。
“见到了。”符泠正准备与她详谈,忽然听见西南方向传来一阵嘈杂声响,似乎伴随着吵闹。
还没开口询问,香岚便已认出守在厅外的侍从,说道:“多半是世子与萧大人在里面。”
符泠微怔,听着那声音,心底又泛起烦乱来:“我去看看。”
外边的守卫显然防备着,见是符泠,便只放她一人前去。
绕过水榭云墙,远远地便能看见烛光倒映着房内二人的身影,萧承祐坐在桌前,而沈昭正来回不安地踱步。
符泠又往前走了几步,到房外廊下的隐蔽角落处,隐约的争执声清晰落在耳畔。
“你手下不是还有一队精锐吗,为何不去救?”沈昭的声音激动得有些哑。
“为何不救,你难道不知吗?”萧承祐的语气带着烦躁的愠火,“东厂四处设防密不透风,方才那战连门都没破开,那队精锐是攻破皇城的最大杀器,自投罗网折在东厂那批人手中,这才是功败垂成,正中了他们下怀。”
他按下心神,向沈昭解释道:“你不了解乔植,我与他交锋许久,他虽狡猾狠辣,但最分得清局势,定是会给自己留后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