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凉绝淡灰色的眼眸因不可置信而显出几分失焦感,他静静地垂眸望向她,那声音轻得都不像他自己:“……宛然?”
郑氏愣愣地看着他,睫毛颤了颤,转瞬潸然而下。
仿佛沧海遗珠一般,尘封的名字被骤然提起,那过往记忆的烟尘也再一次浮现在脑海之中,刺痛之后,留下的只有无尽的悲凉和委屈。
郑宛然认识西凉绝那年,她还正值少女明媚的年纪,虽然在主人家做奴婢差使,可省下的银子足够每个月买一根银钗,她心灵手巧,能将废弃的宣纸折成盘旋天空的水墨色蝴蝶,总有办法将日子过得活色生香。
主人家设宴款待西凉使臣,与之同行的正是那西凉王的嫡次子,少年意气风发的西凉绝。
他酒醉半酣,一时兴起在后院踱步醒酒,那只蝴蝶落到肩膀时,抬眸便撞上郑宛然含羞带怯的明眸。
刹那间,少年心生摇曳,一往情深。
可使臣来访的时间转眼便过去,他留下银两玉佩,留下吻痕和许诺,然而父亲无论如何也不允许拓跋的王子娶一个中原的奴婢为妻。
西凉绝没有放弃,数月苦心经营,甚至以死相逼,终于叫父王松了口。
求亲的信函快马加便送入中原时,却只得到令人心碎的消息。
郑宛然怀孕被发现,主人家的纨绔小儿子以此为胁,要她做通房侍妾伺候,郑宛然不允,他便发了怒将她贬为贱籍,甚至带到宴席上,作为可以肆意糟蹋的玩物贿赂众官员。
最后许是被玩死了,玩腻了,亦或是被宴席上某个小卒趁乱带到家里私藏了,都不为人所知。
那样的美貌生在一个奴婢身上,昙花一现,是极为可惜的,但很快他们的宴席上又有了新的奴婢、源源不断的乐趣充斥着五光十色的生活,很快所有人都将郑宛然忘了。
一个无关紧要之人的消失,如同沙尘淹没在了大海里。本以为此生不得复相见之人,骤然出现在眼前,恍若隔世。
西凉绝颤抖着手,俯身擦拭郑宛然脸颊上的血痕。而她顺从地闭上眼,血从指缝滴落,仿佛连成的珠串怎么都擦不干净,一如她心里绵延数十年不止的,无穷无尽的哭泣。
“宛然,是我,是我啊!”西凉绝再也按捺不住,骤然跪地,抱住了她那单薄脆弱的身躯,“这些年你受苦了……”
“你来了……”郑宛然的身子骨本就弱些,又经历方才那一番折腾,此时只能气息奄奄地倚靠在西凉绝的肩膀上。
那跨越半生时光却依旧熟悉的怀抱和气息,令她永远不安地漂浮在天上的心终于落地了一回。
郑宛然撑着一口气,苍白的嘴唇动了动:“把他们都杀了……”
悲凉的语气落在西凉绝耳畔,字字泣血:“西凉绝,我恨他们,把他们都杀了!”
郑宛然仰起头,泪水无声地淌下来。
离得这样近,她身上无数青紫淤痕,新的旧的,被刻意凌虐的伤痕,全都毫无保留地呈现在他眼里。
无穷无尽的恨意在他心头油然而起,西凉绝赫然暴怒,手中银剑带着凌厉的风声,横劈指向战战兢兢的符氏众人。
“胆敢欺负本王的女人,今天,你们谁也别想活着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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