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为何,再见小友,忽地有些面目可憎。”
陈教主神魂跳动,一步踏出几近垮塌的泥胚土庙,周身散发的炽盛光亮极为瞩目,宛若大日坠落波及四面八方。
“你我没有师徒缘分。”
浩瀚心海所浮现的倒影消失,代表那位白阳教主终于离去。
“看来我还是低估了老宁的实力。”
白启深吸一口气,有些如梦似幻的不真实感。
什么造反大户白阳教,神通巨擘陈教主。
分明应该离自个儿很远才对。
难道,黑河县不是新手村?
……
……
义海郡,武行陈家。
那间专门辟出的石室之内,陈行蓦地睁开双眼,一团团肉眼可见的元气滚动,被口鼻吸入肉壳,满头乌发再次泛白,一条条皱纹生长,重新归于暮年。
“陈隐瞧上了我的徒孙?倒是缘分。”
陈行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可见海禅的眼光出众,寻到一株好根苗。
黑河县那样的地方,竟也冒出武艺、道艺齐齐拔尖的大材,不容易。”
他肉壳微微颤动,生机命元经流四肢百骸,一点一滴汇进四练宗师才具备的气海。
所谓周天采气,便是感应日月星辰,打通人身诸窍,以采纳煞气,凝结真罡。
气海一开,凡夫肉壳与天地交汇,进而铸成变化万千,不可思议的神通之躯。
“都道气海是成仙之基,故而名称多样,什么‘生门死户’、‘混沌窍’、‘造化炉’、“希夷府”、‘生东舍’、‘长胎住息之乡’……道艺四境,更进一步,是筑灵台,武道四大练,更上一层,是养气海。”
陈行闭目内视,照见自身,雄浑磅礴的生机命元充塞五脏六腑,乍一看,宛若山峦延绵,江流环绕,几乎衍生出一方蕴含无穷变化的小天地。
可本该水碧山青,锦绣如画的万里图卷,却被割裂出一道极其明显的口子,好像让铰刀剪开,裁成两半。
“颜信,寇求跃,你们这对师徒……真是舍得下血本。”
陈行忽地轻抚心口,那条神魂于眉心跃动,他好似又换成另外一人。
脑海中涌现那斩灭日月,劈裂星斗的可怖剑光,喃喃道:
“不过倒是让我确信了,堕仙元府的下落踪迹。”
下一刻,满头白发的陈行,眸光陡然大亮。
他伸出两根手指紧紧按住涨动眉心,低声喝道:
“滚回去!”
只见这位义海郡武行的魁首,左眼泛出赤色,右眸却蕴青光,十分奇诡。
“滚?你好大的胆子!若非被那口仙兵所伤,哪有你陈行?
收下宁海禅也就罢了,偏生还娶个寡妇,给他两个不成器的儿子尽心尽力。
让我替你擦屁股!陈行,莫非你想反客为主?”
俨然是那个白阳教主陈隐的口气。
“陈隐,你我并无主从之分。再者,若没有我,你藏得住十年之久?
五年前,若非你一意孤行,非要再探一次怒云江的水君宫,让止心观的青玄子觉察异样,不得不灭了他的口,哪里会生今日之祸?
璇玑子随时可能发动搜山检海大醮,你还想肆意妄为,打算把赵辟疆、颜信招惹过来?”
陈行语气冷漠,字字句句铿锵有力。
少顷,蠢蠢欲动的那条神魂退回灵台,继续蛰伏沉眠不再闹腾。
“若非你这唯我独尊的脾气,哪里会吃这么大的亏。”
陈行双手撑在膝盖上,叹气道:
“三阳同天大圆满,早十年就达成了,却被一剑斩灭白阳身,只留下赤阳、青阳。
连累我,日夜受这剑气噬体的苦头。”
居于灵台的神魂端坐,冷哼道:
“以宁海禅的天资,你若肯传他《三阳劫,绝对是一具‘白阳身’的好庐舍。
你当凡夫俗子太久,心肠也变得软了,非要做一个通文馆的练家子。”
陈行面无表情:
“你不通人情,又岂会明白,世间并非除‘道’之外,再无其他。
子午剑宗的颜信与寇求跃,两人加在一起,也未必是你对手,你为何会被算计到惨败?”
被揭短的陈隐咬牙切齿:
“本教主大意了!”
陈行淡淡道:
“是你太自负了,满心只想走通天路,却不瞧一眼红尘世。寇求跃舍命斩出的那一剑,还没让你长教训?”
陈隐闭口不言,盘坐在灵台的他很想感慨一声,自己真是讨人嫌。
《三阳劫是白阳教的传承之一。
修持大圆满,可以借由人之三才,既“天格”、“人格”、“地格”,炼出三身。
如同佛门的“法身”、“报身”、“色身”。
这并非是一体三魂,而是三身三魂。
因此各具名姓、各存本我。
“我与我,周旋久。
陈行,你这安宁日子,过不了多久的,早些死了心,做回你的赤阳教主吧。”
陈隐低低道了一声,随即再无动静。
“赤阳教主?”
陈行眯起眼睛,并不作答。
等他收拾好,踏出石室,天光已经大亮。
回到寝居大屋,妇人把毛巾浸入热水,凑近擦拭那张粗豪脸庞,轻柔唤道:
“老爷。”
陈行神色如常,回以笑容:
“夫人。”
……
……
“老宁,强扭的瓜不甜!算了吧!”
某处内景地,长剑如林,宛若坟墓,扛着鼓鼓囊囊的大布袋,收获颇丰的秋长天劝说道:
“人家是灵器,有灵性的,不认你,有啥办法。”
五指攥紧,一把抓住剑柄,浑身迸发龙象气力的宁海禅斜睨道:
“老秋,你懂什么!强扭的瓜虽然不甜,但是解渴!灵器是吧?再给大爷使小性子,把你泡进粪坑!
我徒弟阿七修道,正缺一口像样的护身之器!
拿来吧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