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衍登船以来,享受到了第一次的大份浴汤,以往每日提供一只热水桶,他都是擦一擦了事。
五月香汤,汤水至清,数色蔷薇花瓣飘散其间,微热之中舒爽入滑,涤尽人世尘埃与污垢。清澈水面,青线如墨散开,缭绕如画如诗,倏然,水声水起,甄苏破水而出,双唇微张,鲜丽如樱桃。
美美地沐浴、洗好头发后,换了一身干净的内衫、中衣,将换下的脏衣服洗干净,拧干水,趁着夜色将内衫晾在屋里,外衫则晾到观景台那边,周围有栏杆,入夜后会有不少人的衣袍晾在那儿,运河上有风,通常一个时辰就干了。
甄苏晾衣时,陆衍亦在那边晾衣物,因是茧绸的衫子,干得更快,旁边还有人在说话,陆衍用了船上特制的夹子,将衣物夹好,听说不夹时,会被船风吹到运河里,夹子是船上免费提供的。
甄苏虽与陆衍熟络了,可两个人之间更像两条平行线,她洗自己的衣衫,陆衍也洗自己的,她未曾开口替陆衍洗衣服,陆衍倒是说过要替她洗。
甄苏觉得陆衍看是寒门武将,可根本就是一个坑,若是她开口说“陆大哥,我帮你洗衣服”,这丫的绝对能顺竿爬,当真让她洗。
陆衍见甄苏晾衣,这边有船娘、仆妇进了女客房里,将里头的浴汤抬到船头调入运河,近来天气转热,不仅晌午有人订香汤,便是清晨也有人使用。
船上,响起了叮叮当当的古琴声,一声声如诉如泣,温润缠绵,悠扬动人。
甄苏听了一会儿,琴声是从上九号房里传出来的,弹琴之人非苏公子而无二人,待得外衫干了后,甄苏收了外衫,回到客房,要了一壶热水,将外衫的皱褶煴平展,随道将陆衍的外袍也给煴了一遍。
她叩响房门,“陆大哥,你的外袍干了。”
陆衍赤着上身打开房门,还未到六月,天气便已转热,船上热,岸上就更热了,甄苏的双眼干净得没有一丝杂质,将外袍递给陆衍。
陆衍扫了一眼,“你煴过了?”
“天色不早,陆大哥早些歇息。”甄苏头也不回地走了。
陆衍一脸迷茫,看着手里的衣袍,他穿成这样,她没有想法?在军营里时,王老五说他在老家村子里,只要一亮光膀子,满村的妇人看他的眼神就像饿狼见了肥美的兔子。
不,不对,甄苏不是万氏,也不是乡下的村妇,她就是她。
万氏喜欢他的勇猛,便是后来万家毒害甄苏的真相曝露,万氏为了弥补,将身边两个美貌的丫头抬为侍妾,想要收拢他的心,还哭着说那事她不知情,求他看在儿女的份上,莫要休弃她,没有他,她活不下去等。
他是不是疯了,用这种方式来诱小姑娘,偏甄苏就似没看到,那眼睛的眸子,似在说他何等的卑劣不堪。
他是四十多岁的人,而她依旧干净明丽如初,他真不是人。
陆衍愤愤地怒骂着,耳畔还有那叮叮当当的琴音传出,听得他好不心烦。
月亮像一张弓,弯弯地挂在夜空,浅淡的月华透过窗子,洒在窗台上,窗台宛若镀了银。
夜色美丽绝伦,盈满浪漫的遐思,声声琴音,仿似轻诉、询问,琴音中难掩寂寥,正是做梦好时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