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妃、安成忙说李妃娘娘玉体要紧,并不介意,太宗便赶往李妃处去。
母女两人当下心情各异,德妃见皇上行色匆匆往中宫去,有些艳羡。虽说她生病时皇上也曾担心慰藉,但作为女人的自己怎会看不出、听不出那关怀话语中存了几分真情实意呢?也对,李妃年轻貌美,毕竟入宫时日不久,自己,算是这宫里的老人了罢。
德妃自嫁与太宗,还在晋王府邸时,一向颇得圣眷,本受孕两次,一次未足满月胎死腹中,后又得一子抚养至五岁,却又在王府中玩耍跌下水池死了,去了半条性命,没有子嗣又年岁渐长,正妃虽闲,却身弱不能理事,很是被人打压了几年,几乎被太宗忘记,后抚养安成,方再得出头之日,精心抚养安成,荣宠不断,太宗即位,封为德妃,位居后宫正一品。
记起蹉跎往事,心下沉闷,又哭了一回,贵妃孙氏母族大势,且有一子一女,自先后去了,太宗有意扶持,将协理后宫之权交与她,那人的心计智谋这么多年有增无减,行事更加滴水不漏,被其害一子性命,虽心恨之,恨不能饮血吃肉,然故去多年,只是不得机会罢了,便是那已在冷宫的冯清,虽早形如入了鬼门关,只待那人有日不悦下手罢了,翻身机会无,到底留得一子。至于新近入宫的李妃,年轻貌美、端庄文雅,且母族实力不容小觑,李家送进来本就是冲着那位子去的,其实那个位子,自知不能再孕之日起,早就不敢再奢望,太宗这一生,有青梅竹马、一见倾心的先后,有互相利用的娶进王府的姻缘的贵妃,更有情不自禁的爱情,如安成的母亲,但恐怕其本人却未不奢求在这些女人身上得到一丝真爱,而自己且全不在这三类人中,便是连以色艺上位的歌姬出生的臧氏与尹昭仪也正盛宠,可以说从不得太宗心爱。
帝皇不过是怜我失去两字,抚育安成有功罢了,此情此后只有悲凉!
德妃看向身边的安成,颇有些嗔怒道:“你这孩子,以后还是听些话罢。”安成一看德妃神色,便知定是父皇关爱李妃触弄了德妃心事,便闷声也不言语,聆听其气话教诲,德妃一时情绪收不住,教训安成几句,便扶了侍婢进殿,不再管安成,安成在身后叫也不应,德妃也不回头,心道这孩子近来实在有些顽劣,须得让她收收心,便佯装冷声道:“早些回宫,晚上我让玄霜把药给你送过来。”
安成由德妃养大,怎会不知她脾性和此刻的心理,但自己又能做些什么呢,或者这个时刻,母妃念着父皇,父皇却念着李妃娘娘,自己如何也劝不得罢,这事劝不得,但母妃闷闷不乐,且又说我顽劣,须去了她这两味烦恼,其余的,容日后慢慢开解!不好马上进去,当下在便又亭中待坐,浣月不懂得阅人心思,以为安成不高兴,便说道:“皇上已经答应公主可以出宫,公主为什么还不高兴呢?”傲雪赶紧朝她使眼色,这个时候问这个干什么,岂知公主因为什么烦恼呢,便示意让浣月下去,浣月也知这问题问得不好,不过是找话说而已,便点头不好意思地告退下去。安成望着湖中澡荇,心内颇感烦躁苦闷,只当没听见两人对话。
傲雪见珍儿、含翠等几个婢女都进入屋内伺候,知德妃心情不好,公主想必心疼母妃才心情不佳,便问道:“德妃娘娘生气了呢,公主我们?”
安成突然站起来,道:“去看看母妃!”
只一句话,傲雪便不再言语,跟着进去,这个时刻,公主为宽慰德妃,少不得认错抚慰一番,其实德妃对于公主到底是过于严厉了,公主本就为皇女中最优秀的,每日学习课业繁重,自那鱼亭之事后,德妃却多责怪公主,一言一行都想要公主按她的来,只是那事看来,皇上并未生气啊,德妃思自己荣宠,怕安成一时不慎惹怒太宗,才想要公主委屈向太宗认错,偏公主自有思虑,不好对德妃严明,两母女生气也有些日子了。
一进屋子见云梅瞅着自己一副哀怨的样子,就知道德妃应该已是哭过了。进殿后叫了声母妃,德妃也不应承她。安成虽知事情不都为自己,但到底不想德妃不乐,便去了数日来的执拗,胀红了眼甘心认错:“母妃,儿臣错了。”
德妃听闻更加流泪不止,安成拉她也不转身说话,少不得赌咒发誓以后定乖乖听话,抚慰一番,却仍是劝慰不住,安成少不得也跟着哭起来,德妃见安成哭,倒是差异,却止不住泪,众人上来又是劝这个又是劝那个,两人却越哭越伤心,安成哭了许久,都觉得累了。
傲雪劝道:“娘娘、公主快别哭了,叫旁人听了,还以为咱们宫里出了什么事呢。”
德妃这才破涕为笑道:“你这孩子,母妃哭你不劝慰,反跟着哭来引母妃的伤心,是不是现在长大了,越来越不听话了。”
筱蝶在旁道:“公主一向最听娘娘话的。”
德妃伤心已过,又听安成不停担保以后乖乖听话,到底安心许多,又拿着帕子替安成擦泪,又嗔又喜。
安成这一哭,本就有做戏之嫌,当下早已止住,便趁着劝慰德妃道:“父皇是疼爱母妃的,安成以后一定听话,不惹母妃生气。”
德妃思想自己今日不过是触景伤怀,却并非因安成不听话、顽劣之故,不过是自己思念亡儿想岔了,又见太宗这般宠爱新晋嫔妃,才有了这难得的钻牛角尖,当下挤出笑来,对安成说道:“知道了,你伤寒未好,快回去歇息吧,明日早去上课。”
安成乖乖点头,嘱咐母妃好好休息,婢女好生照顾。待走出翾禾宫,已经不早了,途经永乐公主住处,听到乐曲《水调》,倒被引得几分伤感,却道三姐姐又是因为什么事呢,比我还伤感,只是天时已经不早,不便去访,便奔着往凤栖苑走,幸亏相隔不远,这哭肿的双眼,也没撞见谁。
经德妃啼哭、永乐公主琴声所引,也感怀自己身世,一时控制不住想到自己从小无亲生母妃疼爱,承德妃庇佑,抚育长大,视德妃比生母更重要,今日怎可与母妃执拗怄气,让她啼哭伤心,两位皇兄早就不在,母妃所依靠的就只有父皇与自己啊,安成刚才情知德妃所啼哭的因由,一为父皇之恩宠,二为皇兄之故去,三才为自己近日惹她生气,却不忍道破,凭她出气责骂出气,想起来,终恨自己不是男儿身。不能解母妃思子之苦,但又想自己真是男儿,倒也未必是好的,便如德昭皇兄、德芳皇兄二人,其母只怕连母妃也比不上,当皇室男儿,那须得是嫡是长,能平安长大,一路平顺继承大统才叫做福格,有时候是嫡是长也不定做得了东宫之位,古来不是嫡长被兄弟或者其他人拉下马的大有人在,在这太平盛世,做不得东宫之位的皇子循规蹈矩做个贤王、普通王子也就罢了,若犯错引来杀身之祸,皇上立马斩了你,若引来不是杀身之祸的祸端,被厌弃也是常有的,而公主却比皇子好很多,当然这是指太平盛世的公主,不用和亲远嫁,或被赐婚功臣,嫁个好驸马还是不错的,所以,怎么说,自己虽不可能为母妃挣来尊贵天下的位份,但保母妃荣宠还是可行的啊,母妃又何必想太多呢。
回到凤栖苑,傲雪便和兰屏准备晚饭,安成没事情做,便瞧着园中婢女忙碌,海棠树上的红灯笼早就挂上去了,安成一笑,他们真是有心呢。知道自己最喜海棠春睡,有时候半夜里都还爬起来看呢。
圆月早已升到树梢,夜影更被送到秋千上,花树下是自己早上时分喝剩的梅花茶饮,此景虽美,却,便吟诵道:“寒苑寂寞近清明,残花中酒,又是去年病,”风不止,又感叹道:“风不定,人初静,明日落红应满径。”安成生性乐观,心中又宽慰自己,见满月越升越高,月影也越来越清晰,心情渐佳起来。彷如自己的从小大大的日子一般,总归是在向前的,回头往屋里去,见兰屏精致秀气的圆圆脸,更觉得生活还是美好的,吃饭时也比平时多吃了一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