矮个学子无言以对,涨红了脸,萧珺十句‘虚荣’都不如一句‘家境不好’叫他觉得刺耳,故抬高了声音问:“你又凭什么说我家境不好?”
“外面穿得虽然光鲜,可是露出的一点儿里衣明显已浆洗至发黄,且布料看起来颇为粗糙……”说罢,她的目光又投向矮小学子的手,继续道:“手指粗短,不像是因为握笔,倒像是干农活所致……以你的家境,不会是家里举全家之力,才得以供你读书进学吧?”
“你!”
这矮小的学子平时从来不提家里,把家境捂得严严实实。后来他攀上了府尹之子徐修杰,便时常觉得自己仿佛也是世家公子了。如今猛地被揭了老底,还是当着所有同窗的面,矮小学子双耳直鸣,也不知是羞的还是恼的,他抬手指向萧珺,抖了半晌的手,然后才道:“我出身贫寒又如何,君子立世,以德行学问为先,不以衣衫敬人!”
“好一个不以衣衫敬人。”萧珺重复着矮小学子的话,反问道:“先以衣衫敬人的难道不是郎君你自己吗?”
不等矮小学子辩驳,她又接着说:“你开口前,目光曾于我衣冠佩饰处流连,估计是发现我身上无半点名贵之物,所以就猜测,我虽然是大理寺的主簿,又姓裴,但应该并不是河东裴氏子弟,故而才无礼开口,言语间这般轻慢不敬。”
矮小学子被说中了心思,嘴巴开开合合,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不知道该如何辩驳。
“你难道就不知,不论是当今陛下还是武安上皇,均不喜奢华靡费。如今武安上皇云游四海,像你这般先敬衣裳再敬人,便是有幸遇见上皇,怕也只会当她是个寻常女子而怠慢了。”
徐修杰见同窗被这个裴小隽说得无任何还击之力,念着同窗虽有些虚荣,但到底一直跟着自己,遂开口替他辩驳道:“裴主簿言语了这许多,是想说明什么?你是想说你衣着朴素乃是因为不喜奢靡,风骨自成,而非出身贫寒?不穿金戴银,非是不能,而是不想,可对?”
说罢,他放肆地上下看看萧珺,说:“看你的年岁,又是女子,如此年纪便得以为官……还这般猖狂……怎么,难不成你是清河长公主殿下的门客?”
听到徐修杰的话以后,萧珺又缓缓扭过头,看向他。
对上萧珺冰冷的目光,徐修杰一怔。
就在徐修杰微微愣神的功夫,便听到萧珺说:“你的衣袍是用江南的云锦所制,玉佩乃是近年来盛行的和田明玉雕刻而成,雕工精致,看起来颇费了些功夫……”萧珺一边说,一边飞速扫了一圈站在他身边的人,然后又看向站在另一边明显自成一团的学子们,继续道:“有部分学子隐隐以你为中心……看来你出身不低,学识应该也不错,这才在书院有这等地位。但你为人应该有些讨厌,所以书院里也有些人不怎么喜欢你。”
“我……我讨厌?”徐修杰从小到大,就没被人当面说过讨厌,一时难以接受,立刻反驳道:“可比不上你!牙尖嘴利,得理不饶人,更为讨厌!”
“无所谓,我是来查案的,不是来交朋友的。你们讨不讨厌我又有何妨?”萧珺眯了眯眼,继续道:“你眉眼之间有些似曾相识。”说到这,萧珺想了想,而后恍然,道:“原来如此,我就说河南府尹为何非要请我来查案,原来因为其子侄也牵涉其中。”
“什么牵涉其中?”徐修杰对萧珺的用词感到非常不悦,道:“我清清白白,只是夜间独自在屋内读书,并无佐证而已!”
“是不是清白,查过就知道了。”萧珺不为所动,面无表情回了一句,然后就看向县令,问:“我们还要与这些杀人嫌犯寒暄到几时?”
言语间,竟是把所有人都当做嫌疑犯对待了。
“杀……杀人嫌犯?”有学子诧异道:“大人此来不是为了洗清我等嫌疑,好叫我们可以及时启程前往长安参加春闱吗?”
“是啊。”萧珺面无表情点头,又接着说:“可若查不出,你们也不用想着本届春闱了。”
“什么?”有人惊呼出声。
“不可能!”
“身负着杀人嫌疑,即便侥幸榜上有名,选官时也不会顺顺当当。”萧珺看着面前学子们逐渐凝重起来的脸色,咧开嘴角,脸上露出了几丝带着明晃晃恶意的笑容说:“若是结不得案,信不信本官一纸案卷文书,就叫你们全都选不得官?”
“笑话!区区一个主簿而已,便是当朝宰相也不能如此,你当自己是谁?”
萧珺冷笑,继续道:“我大周人才济济,你们不会真以为朝廷缺你们这一书院的学子吧?试问哪个上官愿意选有杀人嫌疑之人到自己门下?”
“这天下书生才子多得是,别把自己想得太重要了。”最后,萧珺慢悠悠道。
这话说得着实难听了些,难听到有好几个人都捏紧了拳头,顾不得萧珺是个女子,只恨不得一拳狠狠打到她的脸上。
谁知这还不算完,萧珺继续皮笑肉不笑地说:“我若是你们,肯定早就想好说辞对前来查案的官员表清白,表忠心。你们呢,却与本官针锋相对了起来……也不知是天真呢,还是愚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