栾川书院依景室山而建,书院大门在山脚不远处,进了书院大门,一路皆是上行,依次是柴房厨房,校场课室,课室之外有花园亭廊,再向上,是学子和先生们的居所。山长的居室相对独立一些,但是离老师们的居所也不远。
萧珺跟着宋县令和县丞穿过一片茂盛的紫阳花丛,往山长的居所走去。
“这花倒是养得好。”萧珺看着如傍晚云霞一般的紫阳花,挑挑眉,说。
“栾川书院的紫阳花海,也算是我栾川一景,这不是学子们就要启程去长安参加科举了吗?山长前些日子便叫花匠加了些草灰,改了土壤质性,叫紫阳花变成了晚霞之色,也是讨个好彩头。”县丞解释。
“命案当日,花匠也在书院吗?”萧珺问。
“对,花匠就是那日挑了草灰来,混在土里。”宋县令说。
“所以说,这到底是讨了好彩头,还是讨了血光之灾?”萧珺歪头问。
宋县令:这……本官就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
及至先生们的居所,莫山长听见通传,迎了出来。
山长如今已是耳顺之年,做栾川书院的山长也有近二十年了。
栾川书院原本的名气并不算大。得以出名,皆是因为在十几年前,名满天下的裴相辞官后云游至此,与莫山长相谈甚欢,后裴晏干脆在此处广开教坛,不拘出身,不拘流派,文人学子皆可前来旁听讨教,一时盛举。
而在那之后,栾川书院连续几年才子频出,好多学子频频金榜题名,这才叫栾川书院闻名于大周,成了大周颇负盛名的书院。
这位莫山长学识渊博,却又淡泊名利,宋县令几次见他,都是晏然自若,神色泰然。今天本来也是如此,可莫山长却在看见裴主簿面容的一瞬间愣住了。等他一回过神来便加快脚步,竟是弃了从容姿态,快步向他们走来。
“臣拜……”莫山长才要开口。
“这位便是山长吧?”萧珺先一步开口,行了礼,道:“在下裴小隽,乃是大理寺主簿,有礼了。”
这话一出,便叫莫山长收了本欲出口的话。
他认真地看着萧珺,目光中带着欣喜和几分宋县令看不懂的慈爱,半晌,开口问:“令堂……还有令尊,身子可还康健?”
宋县令迷惑地皱起眉头,这是什么礼数,竟然直接问候爹娘的吗?
萧珺扁了扁嘴,神情说不上是高兴还是不高兴,“他们好得很,现如今八成趴在哪个地垄沟里拔苗苗吧。
“拔苗苗?”
萧珺长出了一口气,难得显示出些耐心,说:“嗯,去年有西域的商人带来了些幼苗,据说根茎可食,不需要土壤肥沃,于沙地便可种植,旱涝皆有收获。”
向来不为外物所动的山主闻言,竟露出激动之色,击掌一叹:“陛……毕竟是。。。”
山长仍欲感叹,却被萧珺打断,比起听莫山长吹捧阿爹阿娘,她更想赶紧破案赶紧离开,于是直接问起案情,道:“莫山长,在下有一个问题,还请山长回答。”
莫山长回过神,宽和道:“裴主簿请问。”
“我在案卷中并未看见对您行踪的记录,故而猜测在县令看来您全无嫌疑。我只是想确认一下,案发时分,您在何处。”
莫山长一愣,然后笑了,说:“裴主簿这是怀疑我?”
萧珺道:“只是确认罢了。”
宋县令心中一惊,很怕莫山长不悦。
莫山长却不以为忤,平静直言道:“裴主簿有所不知,我于案发前一日前往洛州,与徐府尹商议此次学子们上京的一些事宜,夜间也是宿在府尹府上的。”
从洛州道栾川县,即使是策马飞奔,一来一回也要两个多时辰。且山长年迈,也不是习武之人,显然承受不住快马奔驰。
萧珺点头,算是明白为何莫山长并不在卷宗内。接着,她又问出了第二个问题。
“在您心中,梁柏泽是个怎样的人呢?”
“他学问很好,是个风流肆意的年轻人,倒是不像梁氏那古板氏族出来的子弟。”莫山长略加思索,而后认真回答。
“我听说,他与徐修杰是书院中最出色的两个学子,那他们两人,可有竞争或者龃龉?”
“竞争自然是有,平日里研讨学问切磋,年轻人嘛,总想争个胜负,但即便如此,也不至杀人,且还是那般死法……”
萧珺知道,山长指的是凶手的毁尸之举,在一个男子的传宗接代处刺上五六下,可不像是学问切磋产生的矛盾。
萧珺点点头,道:“接下来我与宋县令会暂时居于书院,对书院的学生,先生,还有帮工下人们问话,无碍吧?”
“自然自然。”山长说:“殿……我这就叫老赵给你们安排客房。不过客房在山腰,白日里光线不算好,不然我叫老赵把隔壁院子收拾出来……”
宋县令越听,眼睛瞪得越大,像是白日见了鬼。
莫山长就算是见到巡察御史那种他们平日里都摸不到衣角的高官,也是一副淡淡然的模样,裴主簿区区一个七品的县令,怎么就能得如此礼遇?
不会是,这小姑娘其实是个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吧?
这么想着,离开的时候,宋县令也就问了。
“山长与我爹娘算是旧识,这才对我稍加关照罢了。”离开了山长的院子,萧珺回答,一副不欲多言的模样。
若不是看在阿爹阿娘的份儿上,她才不会暂缓行程,给那群欠揍的学子们破什么案子。
宋县令:真的吗?我怎么不太相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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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赵是书院的管事,已经跟着山长好些年了,平日里处理书院的杂事,上到课室屋顶漏水,下至米粮采买,都是他来管着的。
他被山长唤了过来,为萧珺和宋县令引路。